按照先前的约定，下午两点，老国一行见到了等在村口的村委会副书记小李。

小李领着他们进了村子后，林可慧和周薇向小李问这问那，分散他的注意力，老国则像一条警犬，四处寻找他的理想目标。

中午吃饭时，周薇认为可以告诉小李他们此行的目的，但被老国制止了。老国认为，在案件还没有眉目时，村里的任何人都有嫌疑，他们依然扮作投资考察的商人，在村子里转悠着。

村子最北端是一座名为贾家包的小山包。午饭后，三人分析后一致认为，小山包是个埋尸的好地方，但到了山脚下，小李领着一行人往上爬了几十米后，老国才发现，小山包是座石山，上面覆盖着仅一两尺厚的浮土，浮土上生长着灌木荒草， 低矮的针叶松零零落落地点缀其中，根本无法挖坑埋尸。

小李介绍，十多年前村里人还不知道环保一说时，村委会便在小山包的西面建了一个小型采石场，采下的石头轧成石子卖给附近的建筑工地，但因小山包离村民居住地太近，放炮时震裂了许多人家的房子，村民到区里集体上访几次后，采石场就被上面关停了。

小山包上土层很薄，又长满荒草，老国觉得凶手在这里埋尸的可能性极小，他刚才在坡下打听到，山坡上有几处山洞，抱着一线希望，老国还是气喘吁吁地奋力攀登着，周薇也气喘吁吁地跟在他身后。

“师傅，这里根本埋不住尸体呀，而且小李说那几个山洞很浅。再说了，村里人都知道的地方，谁还会把尸体往这里藏。”显然，周薇开始气馁了。

“如果尸体就在山洞里呢？”老国盯着周薇说，“在侦察过程中，我们不能低估了犯罪人的智商，要尽量想得细致周到，但有时我们也不能想的过于复杂，许多案子看似毫无头绪，等抓住了犯罪人后才发现，其实这个案子最简单不过。”

周薇只好跟着老国继续往上爬，又爬了几分钟，老国实在累了，就停了下来，他站在山坡上抹着头上的汗，问周薇：“我来考考你，如果在包顶的山洞里果真发现了尸体，你该如何排查犯罪嫌疑人？”

周薇看着远远跟在他们身后的林可慧和小李，答道：“排查那些知道这里有山洞的人呗，而且肯定只有村里的人才知道。”

老国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启发徒弟：“如果你是凶手，你会把两具尸体藏在这里的山洞里吗？”

“只要平时没人来这个山洞，我肯定会呀！”周薇不解地说，“前题是我知道这里有山洞，而且我是村里的人，因为外人不可能把尸体运到这里来掩埋。”

老国问：“你有体力把尸体背上来吗？”

老国定定地看着周薇，这才是他问题的关键所在。

“如果那两个受害人都不重，我拼了命也得把他们背上来呀。”周薇仍不解。

老国的脸上终于露出若有若无的笑意，他说：“这就对了，能把两具尸体都背到包顶，那肯定是身强力壮的人，如果能在这里发现尸体，我们就可以排除了所有年老体弱的村民。”

“哦，原来如此。”小周恍然大悟。

又爬了十几分钟，老国和周薇终于上到坡顶，老国仔细地察看了小李所说的两个山洞后，当即就排除的藏尸的可能。洞中虽然长着荒草，但洞内面积狭小，而且尽是些石头，根本藏不住尸体。

老国爬出了一身汗，他站在包顶，解开钮扣，手叉腰向村内看去。

村子西头是上午他们去过的一大片苗木林，往南则是一个小村落，住着约三十多户人家，段婶家的房子就在其中。往东看，那里是村民的集中居住区，约有七八十户人家，听小李说，林下村共有四个自然村，眼下的这个自然村共有村民 220 多口，包工头魏太帅是这个自然村里的首富，村头的那栋最气派的三层楼房和大院肯定就是他家了。

老国看看站在半山腰等候他们的林可慧和小李，问周薇：“如果我是贾宝强，你是英子，我们会选择在哪里幽会？”

“师傅，我还没有谈过男朋友好不好？”周薇翻起了白眼，但看到师傅一脸严肃的样子，只好往村子里看了一圈说：“我是英子，我会选在苗木林里幽会，首先，晚上没有人会进林子，幽会不会被人发现。还有，我不能在自己家附近，就算不被老公撞到，毕竟在自家附近**，心里不踏实，这叫做贼心虚。”

“不会在苗木林里。”老国 摇了摇头说，他继续打量着山下的村子。

“为啥不去苗木林啊？有桂花有银杏，多浪漫呀！”周薇说，“说不定天上还有一轮明白，透过林子照在身上，多么诗情画意啊！”

老国看了看周薇，满脸不悦道：“你想被蚊子叮死啊？”

“师傅说得对。浪漫是要分地方的。”周薇这才明白过来，她接着又说：“那他俩在小山坡下面幽会也行啊，如果怕蚊子，可以找一个没有杂草树木的地方，晚上这里肯定没有人过来。”

老国摇了摇头：“也不可能。”

周薇瞪了师傅一眼：“这不行那也不行，我要是那英子，直接跟你拜拜了，前怕狼后怕虎，还搞啥婚外情，直接老老实实呆在家里不就得了？”

老国没理会周薇，他静静地看着村子，不一会指着远处说：“咱脚下这小山坡离英子家大约一公里多点，虽然路不算远，但你发现没有，英子从家里出来， 没有别的小路可走， 直有从前面的大路过来。九月初晚上八九点，天也仅仅是刚黑不久，大路上肯定会有很多人通行，英子是个有丈夫有孩子的女人，她晚上出来幽会，肯定害怕被人看见，因此她不会走人多的大路，也就不会到山坡这里来。”

周薇捂着嘴笑了起来：“师傅，您除了姗姗的妈妈吴科，还约过其他女人吗？”见老国没出声，周薇又说，“师傅，您挺有经验的，上次您说在微信上约了个女人，您是怎么约到的啊？那个女人多大了，长的漂亮吗？对了，你有没有请她一起吃饭？”

老国不理会周薇的八卦，他又看了一会，忽然指着小山南面的一处小楼说：“走，应该在哪里，咱们马上过去看看。”

小楼位于村子的东南角，离贾宝强家约两里多路，离英子家约一里出头，两家各有条两三米宽的村中小道连接到小楼处。远远看，这是个普通的农家小楼，两上两下的结构，面积大约 200 平方米，小楼的东侧还有一间四五十平米的平顶偏房，整个小楼座北朝南，楼东边不远处是一条大河，河边的芦苇已经开始枯黄。

走到近处，老国和周薇才发现这栋小楼没人居住，院中长满了齐腰深的荒草，显得荒凉和一丝诡异。小楼红砖砌成的外墙**着，已经有些褪色，小楼的窗子虽然装上了铝合金窗框，但没有玻璃，显然是快要建好时就荒废了。

林可慧在老国示意下，站在小楼前的马路上与小李聊着村里的情况，老国则带着周薇，拨开荒草来到了院子中。小楼的大门只有门框，没有门扇的大门洞开，老国和周薇绕着小楼看了一圈后，终于来到了楼中。

房内的地面用粗沙水泥简单打了底，因为没有装修，内墙和外墙一样，也**着红砖。

在墙角，老国盯着地面上一处烧黑的地方仔细察看起来。

“师傅，您这是在看啥？”周薇问。

“这里有点可疑。”

“这有啥可疑的？”周薇不解，她一脸疑惑。

老国没有出声，他带着周薇又来到了厨房内，在这里，他发现地上有几块烧焦的半截冥币。

周薇也看到了，她抱怨道：“有些人素质就是差，想要祭奠先人，村子里那么大，到哪去不行，非得跑人家房子里来烧纸，挺犯嫌的！”

“你怎么知道是无关的人烧的？”老国瞅了周薇一眼，不再出声。

“您的意思是？”周薇问。

老国不再回答，他找来一块砖头，在地面上一处处地敲击着，约莫十几分钟后，见没有异响，他又领着周薇顺着预制好的楼梯上了二楼。

刚到二楼，一群绿头苍蝇就“嗡”的一声迎面扑来，把老国和周薇吓了一跳，忙闪在一边。

周薇挥舞着手臂驱赶着嗡嗡乱飞的苍蝇，皱着眉头道：“师傅，这都过了国庆好些天了，怎么还有这么多苍蝇？”

“这里有问题。”老国说完，从地上捡起半截扫帚，挥舞着手臂驱赶着苍蝇，见苍蝇都飞走了，他蹲在地上仔细察看起来。

见师傅看了好一阵仍没有动静，周薇说：“师傅，您是认为贾宝强和英子在这座荒废的小楼里幽会时，被她丈夫、或其他人发现后杀害的吗？这里确实是个幽会的好地方，要是我，也会选在这里，三面是路，一处背河，在窗子里完全可以看到外面是否有人过来，就算被人捉奸，也可以从其他路跑掉。”

“还可以点支蚊香。”老国莫名其妙地来了这么一句。

“师傅，您还挺幽默！”周薇笑道。

老国没有回答。他伸出手拍了拍**的砖墙，又在扫帚上折下一根竹枝，在窗子上量了量，接着来到楼下，在对应处一楼的窗子上也量了量。

约莫四十分钟，老国终于带着周薇走出了小楼。见到在门外有些不耐烦的小李，老国问：“这幢小楼是谁家的，怎么建起来没人住？”

“您这是？！”显然，小李不明白老国的意图。小李在心里想，“既然你们前来考察投资，怎么对这栋破楼感起兴趣了？”

林可慧忙接上话题说：“将来我们公司要是决定来投资，国总经理想把这里改造一下，当作办公用房。”

“房主还在村子里吗？”老国问小李。

“在，就住在前面的村子里。”小李答。

“他是个什么样的人？”老国问。

小李答道：“房主名叫施加弟，今年好像是 54 岁。哦，对了，记得我上午跟您说过，我们村子将要生四个娃、走一个人的事吗？这施加弟患了肝癌，快不行了，估模着熬不过这个月。”

“我想问一下他这房子卖吗？”老国一向直截了当。

“国总，您准备在我们村里投资了？”小李露出了欣喜的笑容，他忽然觉得，领着眼前的几人奔波了一天太值了。

林可慧接过话：“先了解一下吧，如果这里的村民厚道，我们会考虑的。”

周薇突然问小李：“李书记，这房子怎么荒在这了？”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好像听说他们手里没钱了，工程就停了下来。”

周薇继续问：“这小楼是啥时候建的啊？”

小李想了想又说：“这楼好像建起来三年了吧，记得那年夏天雨多水大，大水快要漫过原来的屋基了，考虑到房子建好后不能淹水，老施就找人就把原来的屋基又抬高了半米多，没过几天，他们家挑了个好日子，放了挂鞭炮后就开建了。”

“也就是说，他们的房子是三年前的夏天开始建的？”周薇急忙问。

“是的，当时老施说中秋前上梁。按咱农村人的习惯，上梁是头等大事，亲朋好友都要随份子，吃酒席，可是到了中秋房子才起来一半。后来又拖了两个月，房子才建了起来。”

周薇问：“为何延期了哪么久呢？”

小李答道：“老施说建房的钱被儿子耍钱输掉了。这不，好不容易又借了点钱，总算把房子建起来了，可是装修的钱再也拿不出来了，就一直住在老房子里，让这里荒着。”

听了小李的话，周薇叹了口气，又轻轻摇了摇头。

“小李，辛苦你一件事，你打电话给老施，问问他这房子卖不卖。”老国递了支烟给小李，他自己也叼上一根，点着火抽了起来。

趁小李到一旁打电话给老施的空档，周薇对老国说：“师傅，我看没戏了，贾宝强和英子失踪是在 9 月 3 号或 4 号，我刚才查了一下，2014 年的中秋节是 9 月 8 号，也就是说，他俩失踪时房子才砌起来一半，难道他俩会来这个脏兮兮的工地上幽会吗？”

两人正说着话，小李打完电话走了过来，一脸无奈地摊了摊手：“林董、国总，老施这老犟头，他说房子不卖。”

“这就对了。”老国嘿嘿地冷笑一声。

小李不解其意:“国总，这老犟头眼看没几天活头了，还惦记这破房子干啥？”

老国又吸了几口烟，这才说：“小李，麻烦你给他儿子打个电话，就说我们公司挺大，不差他这点房子钱，他多要一点也可以。”

小李在手机上找到了老施儿子施天龙的号码拨了过去。接通后，小李把一家开发企业想买他房子的想法说了一遍，没想到施天龙也是一口回绝。

老国扔了烟蒂，他让小李再次打通了施天龙的电话，说了几句后，把电话递给了林可慧。林可慧会意，她打开免提，用带着台湾腔的普通话说：“施先生，我们看好了您家的宅子，想买下来改造一下当作办公室。价钱咱们可以协商的啦，绝不会让您吃亏喽，我们还会让镇里再批一块宅基给你，我们帮您把楼建起来，还是这么大面积，装修我们一并替你做了，您看怎么样的啦？”

“有钱了不起啊，我说了不卖，就是不卖。”电话那头的声音很蛮横，刚说完就掐了电话。

“这家人怎么都这德行，平时毁了他几颗青苗，都跟你搅个没完，现在遇到天大的好事，连商量的余地都不给。”小李拿回手机，既尴尬又气愤，他摇了摇头说：“这样吧，林董事长，如果您真的有意在我们村投资，这事包在我身上。”

“你有什么好办法？”周薇问。

小李打量了一会小楼说：“这房子没有到镇里批过手续，严格算起来属于违章建筑。村里人建个房子改善一下居住环境，我们平时都是睁一眼闲一眼，但要认真起来，这种没有任何手续的房子我们可以强拆，只是希望你们到时候把成本补给他家，稍高一点就行，咱乡下人攒点钱不容易。”

“不用了。”老国突然掏出警官证亮到小李的面前，“我们不是来考察的，这房子里有凶案。”

“凶案——”小李一脸惊讶。但看了看老国手里的警官证，又看到老国一脸严肃的表情，知道他不是开玩笑，脸上便显露出紧张的神色，“您是说，这房子里的问题？”

老国一脸严肃：“小李，你是个好干部，但这次你还得好好配合我们一下，过会你亲自找老施和小施商量，说我们这家台湾开发企业看好了房子的风水，已经去镇里找领导商量了，镇领导说一两天内就找城管来强拆，到时候只补他家成本费，让他见好就收。”

“这是为啥呢？”小李看着老国铁一般冰冷的面孔，怯怯地问。

老国说：“你不用知道这么多，到时候你就明白了，接下来你在晚饭前给建这房子的工头魏太帅也打个电话，也照这样说。”

“魏太帅会不会怀疑啥？”小李疑惑地问。

老国想了想说：“你可以找个托词，说有家开发商准备来村里投资，马上他的工程队就有大钱赚了，然后不经意间说出办公地点都选好了，准备这一两天就把这小楼拆了，改建成豪华的办公楼。”

小李点点头：“国警官，我一定照您说的办。”

“装的像一点，别露馅了。”老国依旧是不容置疑的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