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官刚宣判完,在几名警察的指挥下,体育场边二三十台各式车辆已经发动起来,隆隆的马达声响成一片。
年轻警察指挥着十几名武警,押着死刑犯徐大金和殷二虎爬进了卡车的车斗中。徐大金和殷二虎被五花大绑,一群武警簇拥着他俩站在车斗的最前方,他们后背上插着高高的亡命木牌,在人群中分外显眼。
按照惯例,在押解到刑场的途中,这两名死刑犯还将沿途示众。见车队还没有出发,年轻警察跑到国强身边道:“国强,我叫周前,是市刑侦支队的一名普通刑警,你有空一定要去找我,咱俩好好聊聊。”
“可是,咱聊啥呢?”国强挺木纳。
“嘿,随便聊呗。我正忙着,赶紧得出发了。”周前说完又向车子跑去,到了车边他又回过头说道,“国强,我要向你学习!”
打了招呼后,周前坐进了卡车的驾驶室。半分钟后,车顶的大喇叭中传来了尖锐刺耳的警报声,紧接着几十台各式车辆浩浩****开出了体育场。
处长王久堂和国强各骑了一辆自行车,当他们满头大汗地赶到设在东郊的刑场时,行刑早已结束,尸体也已经被殡仪馆拖走,现场只留下两大滩血迹和零乱的脚印。
国强抹了一把唇上绒毛中已经冰凉的汗珠问:“王处长,您大老远让我跟您过来,这枪毙人好看吗?”
“小国,我在部队摸了十来年枪,还从未向真人身上开过,呵呵,他娘的憋得慌,所以看看枪毙人也算是过把瘾!”王久堂有些兴奋,他呵呵笑道,边搓着手。
王久堂四十出头,是棉纺一厂保卫处处长,也是国强的顶头上司。王久堂身材健壮,相貌憨厚,平时象是国强的叔叔,待他极好,也挺赏识国强的勤快和独特的眼力。
国强想了想道:“王处长,我想还有另外一个原因,你想看看这两个凶手是如何惨死的,这样你就觉得为那 12 名工人雪恨了,是吗?”
王久堂愣了一下,随即在国强肩上捅了一拳道:“你小子还挺懂别人的心思,难怪当初你分析了那么多疑点,要不是你看出了门道,说不定公安就以意外事故草草结案了。”
国强有些羞涩地道:“当初我主要是看到了刘二毛的脚脖子上戴着手表,这才怀疑的。”
“你小子心挺细,你要是警察,肯定是个好警察。”
“我也就是碰巧了而已,怎么能和人家公安比呢,况且公安的大门岂是我想进就进的!”国强的脸上涌上了淡淡的失落。
“凭啥你就不能当警察了?”王久堂道,“不过干啥工作都一样,只要你好好干,等过两年你成熟一些了,我就跟路厂长说说,先让你当个队长,再过几年,提你做副处长,将来我退休了,这处长的位置还不就是你的。”
国强知道,王久堂说的是真心话。在他看来,王久堂就像父辈一样处处关照他,还经常把他领到家里吃饭。但国强深知自己的能力,便说:“谢谢王处长的好意,您的处长我真的干不了。别说人家不会服我,我自己的能力也不行,还是跟着您心里踏实。”
“你不是年龄还小嘛,等过了几年你经验老道了,我就跟厂长申请,让你先上个台阶,要是让别人干,我这心里还不乐意呢。”
“王处,我真的啥也不懂,让您白白费心了。”国强一脸愧疚地说。
两人站在刑场上方的小路上看了几分钟,国强便要回去,因为身前的稻田里,除了两滩血迹,已经没有什么让他感兴趣的东西了。
王久堂没有出声,他盯着路基下不远处的两滩血迹,沉思片刻道:“小国,我考考你。你说说看,那两滩血迹哪个是徐大金,哪个又是殷二虎的?”
见处长要他分析两滩血迹的主人,国强一下来了精神,他仔细看了一会道:“左边的那滩离我们远一些,肯定是徐大金的,右边那滩离我们近,肯定是殷二虎的。”
“哦,你小子说说看,你有什么凭据?”王久堂来了精神,他既相信又怀疑。
国强指着左边的那滩血迹说:“徐大金是主犯,刚才宣读判决书时,都是先读到他。因此在行刑时,他肯定是第一个被押到刑场去。处长您再看,从大路到那个行刑点,必需经过我们面前这条小路,徐大金是第一个被押过来的,武警把他押到那条小沟边后,会往左再走上几步,将近处空下来,留下随后押过来的殷二虎。”
“嚯,你小子分析得有道理。”王久堂向国强投来赞赏的目光,“你的意思是,如果先押过来的徐大金跪在近处那滩血迹边,那么后押过来的殷二虎肯定要从他身后的稻田里绕到他左边去,但他身后的田埂坑洼难行,所以你认为远处的血迹是首犯留下的,近处的血迹是从犯留下的,是这意思么?”
“嗯,我就是这么想的。”国强说,“我还想验证一下,我们下去看看行吗?”
“你怎么验证?”王久堂问。
“您跟我下来就知道了。”国强说完,领着王久堂来到了近处的那滩血迹边。
国强从地上捡起一根枯树枝,他在血迹前凝视一会便俯下身子,用树枝在地上丈量起来,片刻后他又来到左边的那滩血迹前,在俯下身子丈量一番后,终于来到王久堂身边:“王处,我刚才的分析没有错,远处的血迹是主犯徐大金的,近处是从犯殷二虎的。”
王久堂不解道:“你小子别藏着掖着了,倒是说说看你又发现了什么。”
国强将手里的树枝举到王久堂面前说:“主犯徐大金是个瘦高个,身高大概有一米八,从犯殷二虎个头不高,还不到一米七。刚才我在他们跪倒的地方量了一下,从膝盖跪出的小窝到脚尖蹭出的小坑,两处痕迹的距离明显是不一样的,左边的距离长,右边的明显要短一些。”
“嚯,真有你的。”王久堂乐呵呵地拍着小国的肩膀。
两人离开了两滩血迹正往坡上爬,王久堂扭头一看,忽然大惊道:“小国,今天明明枪毙了两个人,为啥会有三滩血迹啊?”
“处长,明明就是两滩哎!”国强不解。
“不,是三滩。”王久堂拉住走在前面的小国,指着前方的稻田说,“你看,那里有一滩黑乎乎的东西,好像也是血迹哎。”
王久堂手指的方向是在行刑点的右前方约二三十米处,国强瞪大了眼睛仔细看了好一会才惊道:“王处,您眼力真好使,那地方好像真是血迹,我们过去看看吧。”
王久堂领着国强下了坡,在满是稻茬的田里行走一会后终于来到了那滩染黑了的稻田旁,两人弯下腰仔细看了一会后,国强又用手指沾了沾,放在鼻子处闻了一下后大惊道:“血——是血!”
王久堂沾了一点在鼻子下闻了闻后,也惊恐地点了点头。
“王处,我们报警吧。”国强神色有些紧张。
王久堂倒是镇定,他又向血迹四周看了看后说:“不用大惊小怪的,说不定有人在这里杀猪,或者把猪血、鸡血倒在这里也是可能的。”
国强绕着血迹走了两圈后,似乎有所发现,他不顾站在一边的王久堂,而是边看着地面,边向远处的小土坡上走去。王久堂知道小国肯定有了新的发现,便紧紧跟在小国身后,也向小土坡走去。
片刻后,国强在离血迹处三十来米的土坡前停了下来。这个小土坡高约三四米,有两个篮球场大小。土坡上长满了大叶杨、刺槐等杂树,杂树叶大都已经凋零,凌乱横生的枝条在寒风中呜呜作响。
国强在坡下观察了一会,发现不到坡顶的地方有个土坑,里面堆满了落叶,他从地上捡起一根树枝,顺着缓坡走到了土坑前,慢慢地拨开枯叶……
“啊——”国强发出一声惊叫。
在拨开的枯叶缝隙中,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面孔露了出来,她苍白的脸上沾着血污,一双漂亮的大眼睛正无神地盯着国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