棉纺一厂是江滨市重点企业,厂长路远参加过解放战争,解放后一直在部队任职,转业前已官至正师。目前路远的行政级别是 12 级,比东山公安分局局长丁海这个 16 级干部高出了一大截。
丁海笑呵呵地将路远迎进办公室,让了座后便忙着递烟泡茶:“路厂长,这是哪阵香风把您给吹来了?”
路远没多少文化,是个大老粗,说话不会拐弯抹角,他说:“咱厂里的几个干部昨晚被你们逮来了,这事你不应该不知道吧?”
“这事当然知道,人不是已经放了嘛,我们也就是带他们回来了解一下情况。您放心,下面的弟兄没有人动过他们一指头。”丁海答道。
“虽然放了两人,但还有一位保卫干事被你们关在里面审查,有这回事吧?”路远直截了当,“别看我们这位小干事年龄不大,他可是帮过你们公安大忙的,上次的纵火杀人案,要是没有这个国强,我看你们公安怎么收场?”
丁海刚刚听周前说过这个故事。周前还信誓旦旦地担保,说国强这次又帮了专案组大忙,让他们顺利找到了受害人被藏匿的衣物。就在几分钟之前,丁海还想去审讯室会会国强,亲自看看他到底有没有作案动机和时间,没想到厂长路远却闯进了他的办公室。
丁海只好说:“路厂长别急,先喝了这杯茶,过会我就带您过去看看,如果真的没有嫌疑,我们马上就让他跟您回去。”
“你觉得我们的国干事有嫌疑?”面对比自己小了好几个行政级别的丁海,路远不依不绕,“你们吃水忘了挖井人倒也罢了,怎么还能倒打一耙?”
“好好,我也感觉这个小干事才十七八岁,没那么大胆子,昨天市局的吴中勇局长也分析了,凶手的年龄应该在二十好几岁到五十几岁之间。”丁海有些尴尬,继续说,“像这个国强,我真心觉得他干不出这等惊天大案。既然你路大厂长发话,咱这就让人把他给放了!”
“听说我们国干事还帮了你们大忙,你们瞎折腾了好几天都没找到的血衣,被咱们国干事一眼就发现了,这笔帐怎么算?”路远紧盯着一脸尴尬的分局长丁海。
“那——那我们肯定会给他表彰的,等案子破了,我丁某人亲自做一面锦旗,敲锣打鼓送到您棉纺一厂去,您看如何?”
“哈哈哈——”路远见找回了面子,朗声大笑起来。笑完了一拍桌子,“好,我看你丁局长也是堂堂的五尺汉子,相信你不会食言。”
东山分局刑警大队长杨建接到局长丁海的命令后来到了审讯室,没想到黄德能却坚决不放人。
“他丁局又不是我的领导,我凭什么听他的话,万一这小子就是凶手,放了他这责任谁来承担?”黄德能向杨建翻着白眼。
虽然同是刑大队长,但黄德能的刑侦大队直属市局刑侦支队,而且是过来支援分局破案的。杨建不好得罪,只好放缓了声音,协商道:“这既是我们丁局长的意思,也是棉纺一厂路厂长的意思,所以您看,我们还是让国干事回去吧,等今后发现有疑问,再把他带来也不迟。”
“什么,他厂长算哪棵葱,他让放人我就放?”黄德能不屑道。
“我是你老子——”黄德能的话正好被刚刚跨进审讯室的路远听到,他勃然大怒,“老子打国民党那会,你这小子恐怕还是你爹憋在嗓子眼的一泡痰吧!”
“你——你算老几!”黄德能先是被路远的吼声给怔了一下,但他脑子转得快,一看路远就是一个半大的老头,并非自己的领导,便也不示弱。
路远抬手要打,但手刚举起来,“哎呦”一声又放下了。见路远一脸痛苦地揉着腰,身边的秘书陈劲立即搬来张椅子扶他坐下。
黄德能瞅了瞅一脸怒容的路远道:“你不要倚老卖老,这里是公安的地盘,这个国强他有重大嫌疑,我凭什么让你带他走?”
“你这混账东西,要是当年,老子一枪毙了你!”路远还想站起身,但被王久堂和郑广同劝下了。
审讯室里的周前和刚刚走进来的分局长丁海也上前解劝。
周前知道,目前国强最大的嫌疑,是案发当晚,他的行踪不仅没有证明人,而且已经被黄德能诈出他说了谎。但并非说谎和无人证明其当晚的行踪,国强便是凶手,打心眼里,周前一直不信。
于是周前对厂长路远道:“目前我们有一个重要疑问,国强说他案发当晚在看一部名叫《尼罗河上的惨案》这部小说,他说当晚看到了一半,但黄队问他凶手是谁,他却一口说了出来。我知道,这部小说到了结尾才告诉读者凶手是谁。所以黄队想问个明白。”
“既然这样,那你们现在就问问他,看究竟这是怎么一回事。我就在这儿守着,如果他回答的有道理,我这就把他带走。”路远余怒未消,他看了眼国强道,“小国干事,你就说说,既然书才看了一半,你是怎么知道结尾的?”
见路厂长亲自过来保他出去,国强很感动,他连忙说:“这本书我已经看到第六遍了,当然知道凶手是谁。”
周前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但他又很好奇:“小国,这种探案小说,一般看上一遍、知道凶手是谁了,就不会再看第二遍,你为啥要看第六遍呢?”
国强说:“我看的是书中的推理过程,看人家是怎么分析的,推理有没有破绽。《福尔摩斯探案全集》我也已经看了十几遍,我喜欢书中的分析和推理细节,谁是凶手只是其次。”
周前暗暗吃惊,难怪这小子的眼力不一般,原来侦破小说还可以这样看。他看看一脸怒气的路远,又看看同样一脸不屑的黄德能,便说:“师傅,我看国强的回答没有毛病,我们还是让他回去吧。”
黄德能知道,国强的解释并不牵强,之前对**和受害人衣物的藏匿之处的判断也合情合理,但他又不甘就这么把人放了,于是说:“要是今后我们查到他就是凶手,谁来负责?”
“我来负责。”审讯室里的众人一看,进来的是市局刑侦副局长吴中勇。
吴中勇瞪着黄德能说:“黄队,上次纵火杀人案的教训你得好好总结总结,改一改你这固执己见的坏毛病,那回要不是小国和小郑书记赖在我们局里不走,他们提供的重大线索肯定被你漏掉了,最终被你办成了冤假错案那就是板上钉钉,到时不仅你自己进了号子,就连我们局领导班子也得跟着你一起脱了警服。”
“但是——”黄德能有点发虚,但就这么放了国强,他又心有不甘。
吴中勇瞪了黄德能一眼后又看了看国强:“你说小国这身板,他这小小年纪,能挟持受害人、还敢杀人后再行奸污吗?”
“吴局,我正是怀疑他这一点。”黄德能似乎又看到了希望,“要是他身体强壮,他还有必要杀人后再去干那事吗?”
黄德能的话不是没有道理,在许多抢劫、强奸案件中,如果凶手身体瘦小,体力与受害女性不相上下,在遇到对方反抗时,常常因害怕制服不了对方而先下手为强。
吴中勇冷哼一声道:“本案的凶手先杀人不假,但其后他还**、戮尸,又藏尸和打扫现场等一系列的行为,你觉得凶手这么凶残老道,是他这样一个孩子能做出来的吗?”
见黄德能还想分辨,吴中勇冲周前呶呶嘴,示意他打开国强的手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