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远带着一行人出了东山分局大门,王久堂一脸欠意地道:“路厂长,这次让您费心了,我们这就回厂里好好写份检讨,下次再也不敢半夜三更出来凑热闹,给厂里添麻烦了。”

路远瞪了王久堂一眼道:“谁说要让你写检查了?”

王久堂连忙讪笑道:“这不是给您惹麻烦了嘛,让您大老远过来带人,还给厂里丢了脸。”

“哈哈,你们不仅没给我丢脸,还给我长脸了。”路远中气十足,朗声大笑道。

“长脸?!”王久堂和郑广同都以为路远说的是反话,便仰着脸等候着他的下文。

路远说:“听说他们这群废物,那么多人手找了好几天,竟然连受害人的衣服被扔在哪都不知道,最后还不是咱们小国同志帮他们找了回来,你说,你们这是给厂里丢脸了还是长脸了?”

大伙终于松了一口气,他们又一起看着国强。

然而国强却盯着走在前面的路远出了神,众人还不明白他到底想了什么,国强忽然紧跑几步来到路远面前:“路厂长,您是不是被人给打了?”

国强不分长幼尊卑地信口开河,众人吓出了一身冷汗,都怔怔地看着路远,以为他定会火冒三丈,狠狠骂一通眼前这个不知深浅的小干事。

路远愣了一下却没有发火,他面无表情地看了看国强道:“哼,有人胆敢动我一指头,我定要踢他十脚还回来。”

路远说完弯下腰,咧着嘴钻进了车里。

伏尔加轿车一声轰鸣后绝尘而去。

小国一行三人正要骑车返回厂里,周前赶了过来,他拉住小国道:“你这就走啦?”

王久堂没好气地道:“怎么,你这是想请他回去吃酒席,还是想把他带回去审上二茬啊?”

“王处长您误会了,我是想请教国强一些事。”周前解释道。

“呵呵,请教?!”王久堂转向国强说,“小国,别听他瞎摆活,你再说出啥道道,肯定还要被他们当成凶手抓回去。”

见一行人要骑车离开,周前急道:“王处长,我和黄队不一样,我一直是信任国强的,他昨晚帮助我们找到了血衣,我感激他还来不及呢,怎么能抓他回去审查。”

郑广同道:“王处长,我们不能因为受点委屈就打退堂鼓,咱得听听小周警官想知道些啥?”

见一行人又站了下来,周前赶上前去,忙问国强:“我想知道,你是怎么知道凶手身高体重和年龄等特征的呢?”

国强刚想回答,王久堂一把将他拉到一边,对周前说:“好了好了,小国他还是个孩子,你别再套他的话了。”王久堂又转向国强道,“小国,别理他,咱叔侄俩回去喝几杯,叔给你压压惊。”

王久堂说完,冲周前哼了一声,拉着国强跨上了自行车。

路远领着棉纺一厂的几人刚走了不久,又有一辆挂着部队牌照的北京吉普径直开进了东山分局的大院。

车刚停稳,两名军官便急匆匆地来到了局长丁海的办公室,见丁海不在,他们向内勤打听了几句后,又径直来到了 12.21 案专案组办公室。

周前正在办公室翻看着厚厚的卷宗,见两名军官忽然闯了进来,他急忙站起身来招呼道:“请问二位这是?”

一名瘦高个军官自我介绍道:“我是东郊驻军二团的参谋,叫高援朝,你就叫我高参谋就行。”高援朝指着身边满脸焦虑、身材笔挺的军官道,“他是我们二团肖正团长,今天来你们局是想核实一件事。”

见是驻军的团职干部,周前连忙将他们让到沙发上,他疑惑地问:“二位首长大驾光临有失远迎,不知您二位有何贵干呢?”

团长肖正三十五六岁,国字脸上的浓眉拧成了一团,他冲周前微微点下头,算是打了招呼,然后问:“听说你们辖区发生了一起凶杀案,一个女人被害了,有这事吗?”

周前一惊,他隐隐意识到眼前两名军官此行的目的,便点点头道:“12 月 21 号,在马家镇小石桥村的土坡上,市棉纺一厂有两名干部意外发现了一具女性尸体,根据我们勘察,这名女性是被人杀害的。”

“死者多大年纪,长的什么样?”团长肖正屁股刚沾到沙发上,又忽地一下站起了身,脸阴得象要下雨。

高参谋连忙拍拍肖正的肩膀,示意他重新坐回沙发上。

周前将泡好的茶端到沙发前的茶几上,一脸哀伤地叹道:“目测受害人年龄 30 出头,身高 1.66 米,烫着卷发……”

“叭——”肖正忽然将端到口边的茶杯狠狠摔在地上。

就在周前和高参谋惊愕得还没反应过来时,肖正已经双手抱头,“呜呜”地大哭起来。

稍过了片刻,团参谋高援朝小声对周前说:“你们有照片吗?之前我见过嫂子,我能认出来。”

周前犹豫着从抽屉拿出一叠照片,匆匆翻看了一会后找出其中一张。

这是张女尸头面部的特写照片,周前正要递过去又缩回了手,他把照片下半截——女尸脖子上那道骇人的刀口——撕了下来,这才递给了高参谋。

高参谋只看了一眼就点了点头,他转头看了看正抱头痛哭的团长,把周前拉到屋外,小声问:“俺嫂子是怎么死的?”

周前小声道:“这是起奸杀案,目前我们正在调查,现在还不知受害人为啥半夜三更出现在小石桥村的荒郊野地里。”

高援朝说:“嫂子先前来过信,说她 19 号晚上从老家搭火车来江滨,让肖正团长晚上七点去接站。但那天我们外出演习,我和肖团长一直在忙着指挥,竟然把接站这事忘得干干净净。第三天回部队后,肖正团长忽然想起这事,他心里有点发慌,立即发电报到老家询问,老家回电报说嫂子已经出来两天了。肖正团长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他急坏了,今天一大早就带着我来到驻地的派出所报案,派出所民警说,前两天马家镇辖区发现一具女尸,现在东山的刑警大队正在查找尸源。我们急坏了,这就赶到了你们局里。”

“受害人叫什么名字?”周前问。

“嫂子名叫甘桂芝,今年好像是 31 岁,是湖西省中远县的小学老师,他们还有一个五六岁的儿子。”

周前悄悄地看了看高援朝,然后才问:“你那两天也跟去演习了吗?”见高援朝点了点头,周前又把他从走道拉到了外面,继续问:“你们部队有人知道甘桂芝要来探亲吗?”

高援朝想了想道:“应该有几人知道,但都是和肖团长要好的团职营职干部,外出演习的前两天晚上我们一起喝酒,团长说到嫂子要过来探亲,我们当时还说了许多嫂子千里送鹅毛、小别胜新婚之类的玩笑话。”

“那这几个人知情人都外出参加演习了吗?”周前问。

“都去了,演习是我们的大事,整个团除了两个排在营房值守外,其他人都去了。”

周前想了想又问:“受害人甘桂芝在江滨有熟人吗?”

高援朝摇了摇头道:“没有,我跟着团长已经五年了,从没听他说过江滨有过亲戚熟人。”

周前隐入了沉思,他忽然感到,既然受害人在江滨人地生疏,而她深更半夜却出现在离火车站 15 公里外的案发现场,定是有个熟人将来带了过来,而这个她信赖的人肯定就是凶手。这个凶手既然知道去火车站接受害人,很大可能,凶手就是肖正所在部队的部下。

周前正在思索着,忽然听到办公室中传来“啊——啊——”的怒吼声,接着又传来“叭——叭——”两声清脆的枪声。

周前和高援朝立即反应过来,他们意识到团长很可能开枪自杀了。当他们跑进办公室时,却见肖正高举着枪口冒着硝烟的手枪,像雕塑一般木然地站在办公桌前,办公桌下散落了一地照片,照片上全是全身**、血肉模糊的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