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厂里的大食堂吃完午饭,国强沿着厂区围墙转悠着,处长王久堂匆匆寻了过来:“小国,你这是瞎转悠啥呢?”

国强指了指身边的围墙说:“处长,您瞧见没有,这处围墙上的玻璃碴被人用砖头敲掉了,这是有小偷准备从这里翻进来偷东西,他们预先做好了手脚。”

王久堂说:“那你过会去找一下后勤处,让他们弄点水泥黄沙,再摔几个瓶子,把玻璃碴重新插上去。”

“王处长,我觉得暂时不需要维修,这处缺口是昨天晚上刚弄出来的,说明接下来这几晚肯定会有小偷从这里爬进来。今晚您派几个人手,我们就在这里守株待兔,到时肯定能抓个现行。”

“这个主意不错。”王久堂拍拍小国肩膀表示赞许,“你小子看似呆头呆脑,但脑瓜子确实好使,过会我就派几个人,晚上跟着你在这儿守着。”

国强说:“这些小偷太可恨,这次抓到应该把脏物挂在他们脖子上,一路押送到派出所去。我们把动静弄大点,让附近不三不四的人都知道,来厂里偷东西就这下场,今后他们就再也不敢进来了。”国强颇为兴奋。

“你小子的话虽然有道理,但——”王久堂似乎对小国的建议不以为意,他拉着国强往回走,“要我看,你还太嫩了。古人说得好,鸟尽弓藏、卸磨杀驴,这些道理你懂吗?”

国强不解地眨着眼:“就是鸟被射完了,弓就收了起来;粮食磨完了,推磨的驴就可以杀了,是吗?”

王久堂看了看国强,继续说道:“古人还说,切不可涸泽而渔。今天你把小偷全抓完了,明天你干嘛呢?”

“王处长,只要有小偷,发现一个我就抓一个,天下无贼多好啊!”

“你小子到底是绝顶聪明,还是脑袋瓜里少一窍啊?你怎么看不到问题背后的实质。”王久堂颇为得意地说,“你想啊,小偷抓完了那锁厂是不是要倒闭?锁厂倒闭了,锁厂工人到哪去讨生活?再来说说你,小偷没有了,你天天坐在办公室里闲着,天天喝茶看报纸,厂里还会月月给你开工资吗?”

国强挠挠脑袋又眨巴着眼睛:“到时我还在您手下,您吩咐我干嘛我就去干嘛呗。”

王久堂点着国强脑门,一脸正色道:“小偷没有了,还要你这保卫干事、要我这保卫处长干啥?”

“那——”国强依然眨巴着眼睛,但他似乎明白了。

“你要明白,小偷我们要抓,但抓一半必须得留一半。换个角度来看,小偷固然可恨,但归根到底他们是你我的衣食父母。”

“王处长,您不会和小偷同流合污,和他们一起分赃吧?”国强很惊讶。

“你小子狗嘴吐不出象牙。”王久堂在国强脑袋上轻轻抽了一巴掌,“小偷被抓完了,你当然得回你的机修车间继续修机器,活又脏又累不说,天天弄得一身油,将来有了老婆,晚上让你上床才怪。”王久堂盯着小国,“我的意思你能不能理解?”

“可是——”国强虽然理解了王久堂的意思,但有贼不抓,他心里过不了这个坎。

下午两点,东山刑警大队 12.21 特大强奸杀人案专案组。

会议室里济济一堂,专案组组长、东山分局局长丁海说:“案发四天了,我们终于找到了凶手藏匿的受害人衣物,也确定了受害人身份。她名叫甘桂芝,是湖西省中远县实验小学的老师,她的丈夫是咱们江滨驻军某团团长肖正。大家千万不要小瞧了这起凶杀案,它可涉及到咱们的军民关系,说严重点,它更是一起政治事件,凶手是不是要破坏军民鱼水情?是不是故意给咱们的双拥政策捣乱?我们暂时还猜不透。中午市局一把手王局长给我打来了电话,说市双拥办的领导已经找到市局党委班子,要市局务必在最短的时候内将凶手捉拿归案。”

台下的侦察员面面相觑,都不敢出声。

丁海看了看台下众人,忽然问:“你们说说看,你们有没有把握在一周、最多半月内把案子拿下?”

黄德能笑道:“以前我就认为,凶手肯定是受害人的熟人,否则她不会深夜跟着凶手走到那个鸟不拉屎的鬼地方。也正因为凶手和受害人是熟人关系,他意欲**受害人时,一定遭遇了受害人反抗,他怕东窗事发,干脆杀死了受害人。所以我的意见是,我们想尽一切办法排查受害人在江滨的社会关系,相信她在这个城市里的熟人不会多,因此这个案件不会太难。”

众人都觉得有道理,但周前想了想却说:“师傅,咱们可能忽视了一个重要内容,这个熟人或许不是咱们江滨人,有可能是她在火车上刚刚结识的男性,也可能是受害人老家的熟人。我的意思是,我们除了在江滨调查受害人的人脉圈,还要调查受害人老家是不是有熟人和她上了同一趟列车?在列车上,受害人和谁坐在一起?一路上都和谁说话了?”

“小周的思路很有建设性。”丁海给了周前一个笑脸,算是褒奖。

丁海接着说,“据我们对受害人丈夫的调查,他虽然在江滨有几个熟人,但这些人都不认识他妻子,如果仅仅把凶手框定为江滨本地人,很可能会漏掉真正的凶手。”

周前翻了翻面前的笔记又说:“丁局,我倒有个想法,说了您可别怪我。”

丁海疑惑地看了看周前,不明白他到底想说什么,便说:“这里是案情分析会,大家有什么想法都可以说出来,哪怕说错了也不要紧嘛,谁要是能一眼看到案件本质,哪还要我们这么多人干嘛,干脆让他一个人把凶手抓回来不就得了。”

周前终于说:“我发现,受害人丈夫所在的部队也在东郊,案发地点在省道往北一公里处,而受害人丈夫所在部队,还要沿着省道继续往东约两三公里,然后再右拐往南。据上午了解,受害人前年曾来过一次部队,但她只坐过一次公交到市中心玩过,因此她对我们江滨的地理环境是陌生的……”

“小周,你究竟想说什么?”黄德能瞪了周前一眼。

周前有些尴尬:“师傅,我的意思是,凶手知道受害人丈夫所在部队的番号和驻地,所以他接上受害人后行走的路线才不会错。待到了案发现场的那个路口,凶手起了色心,他不是继续往东,而是拐上了左侧小路,带着受害人来到了案发现场。”

“嚯,小周不愧是公安大学的高材生!”在座的专案组成员都觉得周前的话有道理,顿时对这个从警刚一年多的帅气刑警刮目相看。

“好,继续说。”丁海给了周前一个鼓励的眼神。

“我觉得,凶手既可能是和受害人一起上了火车的熟人,但最大的可能是——凶手就是受害人丈夫所在部队的军人!”

“啥,凶手是军人?!”周前的一番话,让会议室里炸开了锅。

“小周,没有证据的话不可乱说。”丁海脸上有点惊慌,他知道,如果有证据查明凶手是名军人还好说,但如果查了后不了了之,万一部队的首长将他们告到市委,这个责任他可承担不起。

周前说:“丁局,我知道这个想法很可能毁坏了军民关系,但我不能憋在心里不说。上午我从高参谋口中得知,案发当日的 12 月 19 号,受害人丈夫所在部队到沿海进行防空演习,当时部队绝大部分干部和士兵都去参演了,但还有两个排的兵力留在营房值守,如果留守的干部或士兵中有人知道团长夫人将从老家来江滨,很可能会去接站。接下来我推理一下,大家看有没有漏洞。”

“好,你就推理看看,大家注意一下,看小周的推理与我们掌握到的事实有没有出入。”专案组组长丁海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