棉纺一厂车队院内。

二十分钟前,杨丽见路远怀疑自己的丈夫下了黑手,心里委屈,她风风火火地闯进车队长办公室,将一个四十来岁、戴着眼镜的白胖男人拽到了屋外。

“哎,你今天是发哪门子神经,我这不是正在忙着嘛,你拉我去哪啊?”白胖的男人用力挣脱着。他是杨丽的丈夫涂大明。

“当然是拉你回家生孩子喽!”边上的两名卡车司机大笑道。

“滚你娘的犊子,要生你们回家生去。”杨丽将涂大明拉出了车队大院,终于说,“我这就带你去见见路远那老东西,你当面对他说清楚,那一棍是不是你打的!”

“你难道也怀疑我?”涂大明赖着不愿往前走,“那晚我不是一起睡在你旁边吗?”

“我说了不算,你得跟路远当面说清楚。”杨丽说,“今天你要是赖着不过去,这屎盆子算是扣到你头上了,往后你这车队长也就甭当了。”

“不当就不当,你以为我想和那些嘴上挂着**的司机打交道啊!”涂大明仍不愿跟妻子去厂长办公室,当面向路远解释。

杨丽岂肯罢休,她骂道:“你就是个扶不起来的阿斗,今天你去得去,不去也得去。”

“我凭什么去见他?你去向他解释就是,他不是听你的话吗?”涂大明挣脱出手往回走。

“涂大明,你这个没用的东西,他路远又不是老虎,你亏欠他吗,凭什么不敢见他?”杨丽抓住了涂大明的衣袖。

眼见得衣服就要被杨丽扯破,涂大明只得跟杨丽往厂长办公楼走去。

江边的三汊河口,对**女尸的勘察仍在继续。

河堤上看热闹的群众越来越多,站在前面的几十人几次想挤到堤下的案发现场,在警告无效后,维持秩序的派出所民警只得对天鸣了两枪,方才稳住了阵角。

面对残不忍睹的尸体,周前不忍再看,他独自走上河堤。

前两天和国强交流后,周前才忽然意识到,勘察现场时如果人都集中在一起,思维很容易被他人左右,因此,要想有所发现,必须给自己独立思考、独立观察的空间。

在河堤上四处观看一番后,周前忽然有了新的发现。在河堤边的一处**的浮土上,有两枚可疑的足迹映入了他的眼帘。

周前连忙拿起相机,放上标尺后,将足迹拍了下来。随后他又叫来了现场的一名痕检员,在足迹压出的浅坑里注入石膏,提取足印模型。

守候着痕检员做完了这一切,周前又在附近观察起来,这一次,在他拨开附近的一块荒草时发现,荒草下有一处鸡蛋大小的浅坑……

路远的办公室内。

狗血剧情已经往戏剧化方向转变。

路远坐在椅子上呼呼地喘着粗气,陈劲满脸都是泪水,似乎很委屈,他指着路远的鼻子数落着:“哪有拍马的人不想骑马?我跟了你四年零三个月,除了没有替你擦过屁股,还有什么没替你干过?就连晚上和老婆干那事,我还担心你下午喝了冷开水会不会腹泄。你再瞧我这背,还不到四十岁就已经驼了。医生还老是提醒我,要我走路时一定要挺直腰板,睡觉要睡板床。可我他妈的挺直了腰板,就比你高出一个拳头外加一指,岂不是让你仰视我?”

陈劲越说越激动:“自从有了那个骚娘们,你眼里只有她那两砣大肉,可是我这越来越驼的背,你看到了吗?你摸过吗?你放在心里了吗?”

陈劲正在慷慨激昂地指责着路远,杨丽拽着涂大明的衣袖闯进了办公室。

见陈劲满口污言秽语,骂自己是骚娘们,本就一肚子气的杨丽立即加入了战场。

“姓陈的,你他娘的说谁呢这是?”杨丽松开涂大明的衣袖,她冲到陈劲面前举手要打,“你他娘的不要怪自己背驼,因为你就是个伺候主子的命,你就是个太监。”

“太监?”满脸是泪的陈劲哈哈大笑起来,“没有独断专行的秦始皇,哪有忍辱负重的赵高?没有玩物丧志的宋徽宗,哪来察颜观色投其所好的童贯?明熹宗不贪女色,哪来大献**、权倾朝野的魏忠贤?没有野心勃勃的慈禧,哪来察颜观色、八面玲珑的小安子……”陈劲手指气得捂着胸口的路远,对杨丽道,“没有他这个一言九鼎、手握人事大权的大厂长,哪来我这个就连屁股都想替他擦的小秘书?”

“你不要狡辩,你胎里带的,你就是个小人!”杨丽骂道。

陈劲不服,他指着路远道:“我承认我是个阿谀奉承、投机取巧的小人,要想彻底铲除我这样的小人,首先要打倒他这个一言九鼎的集权派。”

“陈秘书,那是您太贪恋权力,想当车队长。”国强插话道,“我看过您的文章,写得那真叫一个好,您要是还在学校当您的语文老师多好啊!到你老了,肯定是桃李满天下,多有成就感。”

“你也不是好东西,小小年纪就会溜须拍马,踩着别人的肩膀往上爬,简直是无师自通。” 陈劲鄙夷道,“你要是不想让这位路大厂长提拔你,你能在厕所边挨了一夜冻?”

国强急了:“我,我没想提拔,我就是好奇,就想知道打了厂长一棍的人究竟是谁。”

“我说呢,原来是你!”见是小国查出了真相,替自己的丈夫涂大明洗清了冤屈,杨丽颇为感激,她赞道,“国干事,你那一夜熬得值,今后我得好好谢谢你。”

“哼,你以为洗了冤屈?!”陈劲冷笑道,“冤屈洗清了,可他身上的脏能洗掉吗?”

“你,你这是怎么说话呢?请你讲点文明好不好嘛!”涂大明虽然抬手指着陈劲,却往老婆身后靠。

“我怎么说话了?”陈劲手指着路远道,“你问问他,他睡没睡过你老婆。”

“你,你血口喷人!”涂大明气红了脸,他嚷道,“你要是继续搬弄是非,破坏我们夫妻关系,我就要上法院告你。”

“哼,那你去告啊?到时候你老婆那点破事,就不是咱厂里几千口人知道了。你信不信,今后你走出厂子,都会有人戳你的脊梁骨。”陈劲又转向杨丽说,“你手摸你的大肥胸,凭良心讲,你有没有给路大厂长睡过?”

“睡过怎样,没睡过又怎样,就怕有人帐篷搭起来了,被窝里却是空的。”杨丽一脸鄙夷地瞪着陈劲。

“叭——”一直喘着粗气的路远一拍桌子,“胡闹,你们都给我滚出去。”

“无耻、无耻小人!”涂大明躲在杨丽身后骂道。

“哈哈哈——”陈劲大笑起来,“大浪淘英雄,富贵险中求,成则王败为寇,岂是无耻二字可以评说。”

“陈劲,涂队长说得好,我今天才算认识你了,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无耻小人,这几年算我瞎了眼。”路远手捂胸口,有气无力地骂道。

陈劲又大笑起来,他挨个指了指屋内的几人道:“你仔细看看,我们所有人中,有谁不无耻、有谁不是小人?”

“我们都不是,就你是。路厂长对你多好,你却暗下黑手,差点要了他的命。” 国强辩解道。

陈劲手指着路远道对国强说:“小国,你仔细看看这位 12 级大领导,为了裤裆那点破事就任人唯亲,亲嘴的亲;你再看看这个娘们,为了给她的男人弄顶小小的官帽子,不惜先给他戴上绿帽子;你再看看躲在她身后的男人,老婆都叫人睡了还揣着明白装糊涂,竟然还不知羞耻要去告我?还有你国强,权势面前,小小的年纪就无师自通,成了告密的小人。你们哪一个不是寡廉鲜耻,哪一个不是无耻小人……”

“我,我不是告密!”国强急道,“我是正义,我就是要把背后下黑手的坏人揪出来……”

国强还没说完,只听“咚”的一声,路远已经一头栽倒在地……

“路厂长,您这是——”小国赶紧跑到跑远身边,费力地将他扶了起来。

“快,快把他弄医务室去。”杨丽冲丈夫涂大明嚷道。

陈劲瞟了一眼面前惊慌失措的三人道:“功高莫如救主,到你们表忠心的时候了,哈哈哈……”

“你还是不是男人,快过来搭把手。”杨丽冲陈劲嚷道。

“谁爱管谁管。”陈劲狠狠地挺了挺胸,待背挺直后,径自走出了办公室。到了办公室门外,他长长地伸了个懒腰,回头对众人道,“这背不驼的感觉真他妈好啊!”

小国忽然一怔,他痴痴地看着陈劲远去的背景,默默念叨着:“驼背、一米七六、无耻小人……”

第三案 芦苇**里的冤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