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北风,厂区的水泥路上又落了一层枯黄的梧桐树叶,枯叶在国强和王久堂的脚下,发出哗哗的响声。

王久堂拎着两瓶酒,不时地问走在后面的国强:“小国,你小子真不赖,仅凭三拳两脚,就把偷袭厂长的凶手找了出来,让叔子我又一次刮目相看。”

小国惊问道:“王处长,您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路厂长反复交代我,要我千万不要跟人家说,我可从来没有告诉过您,也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啊!”

“哈哈,小国啊,有时候你脑子比驴还笨,像这种桃色新闻传起来,比厂里的大喇叭还要快,昨天你和陈秘书,还有杨丽和她的男人,你们在厂长办公室里那么闹腾,整幢办公楼里的人都支着耳朵听着呢!”王久堂一脸坏笑,“这就叫没有不透风的墙。”

“原来是这样啊!”国强恍然大悟。

“小国,替路厂长抓住了下黑手的陈秘书,你可是立了大功,过会你有啥要求,比如想提拔,想弄间大点的宿舍,你可以转过弯向路厂长提一下,如果你不好意思说,我旁敲侧击替你暗示一下。”

国强想了想说:“王处,您的好意我理解,但我真的没有想要的东西,我觉得现在这样就挺好。”

“你小子这是蒙谁呢?”王久堂瞪了国强一眼道,“人哪有什么也不想的,真要什么也不想,那不成行尸走肉了。”

“我——”小国犹豫着。

“跟你王叔还有什么可瞒的,有啥想法悄悄告诉我。”王久堂像长辈一般拍拍小国的肩膀,“有了一官半职,不仅这工资资金能多拿点,许多事情就不用自己亲自上手了,动动嘴皮子,就有人把事情给办了。最重要的,你头上有了帽子,人家就尊重你,否则你小工人一个,人家拿你当屁都不是,将来连对象都找不到漂亮的!”

小国脸有些红,他犹豫了一会终于说:“要说有啥想的,那就是我一直想做名警察,做一名专抓杀人凶手的刑警。”

“嘘,这个想法你可千万不要跟路厂长说。要是说了,路厂长还以为你不喜欢呆在他的厂里呢!再说,路厂长是咱们厂长,不是公安局长,你说了也是白说。”王久堂想了想暗示小国,“过会你倒是可以说说咱保卫处的工作做得不错,比如说,小偷比以前少多了,厂外流流氓氓的小青年再也不敢到咱厂里打架惹事了,咱们保卫处工作做得还是很有起色的嘛!”

王久堂昨晚想了大半宿的安慰之辞,甚至想好了讨伐陈劲那不仁不义之徒的“檄文”,但当他推开病房大门时,便大吃了一惊。

病房内不仅坐着杨丽,陈劲竟然也坐在椅子上削着苹果。路远面色红润,依然中气十足地朗声大笑着。

见王久堂手中拎着两瓶酒,路远严肃起来:“久堂,你这是干啥,是嫌我酒喝得还不够多,还没有酒精中毒是不是啊?”

“咱知道您爱喝几口,这不是表达一下心意嘛,不值几个钱,就是在家藏了七八年,估计味道还不错。”王久堂又一脸尴尬地向陈劲和杨丽打了招呼。

王久堂的心里一团疑惑,昨天才大闹了一场,今天为啥又欢坐一堂了呢?

国强更是一脸懵懂,竟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陈劲一脸笑意,他小心翼翼地将削好的苹果递到了路远手中,返过身拍拍国强的肩膀,和风细语道:“小国兄弟,昨天你是大大地冤枉我了,厂长对我比亲生父亲还亲,我怎么会做那不仁不义的事情啊?”

国强大惊,他愣愣地看着陈劲,半晌才道:“我没有冤枉你,昨天你都承认了不是!”

陈劲又拍了拍小国肩膀:“小兄弟,你放心,你还是个孩子,你说错了话、做错了事,陈哥我是不会怪你的。”

“我没有说错!”小国情急之下只好将求助的眼神投向路远,“路厂长,那一棍就是陈秘书打的,他现在想抵赖!”

路远指了指桌边,让小国坐下,他依旧朗声笑道:“小国同志啊,你确实是说错了,陈秘书他怎么会下我黑手呢,我背上这伤啊,是我自己不小心摔的。”

小国彻底傻了,脑门上的汗忽然流了下来,说话也结巴起来:“哎哎——这这——我我——”

杨丽媚笑道:“小国干事啊,厂长和秘书一个说是自己摔的,一个说自己根本不可能打人。人家皇上妃子都不急,你这太监操的是哪门子心啦?”

“杨部长,您昨天不是也亲耳听到了嘛,我没有冤枉陈秘书,真的,我没有冤枉他!”国强鼻尖上冒出了汗珠。

刚刚还是一脸疑虑的王久堂终于明白过来,他瞪了国强一眼道:“人家厂长自己摔伤了,你却偏要说他是被陈秘书打伤的,你这脑子长哪去了,你这是唯恐天下不乱,还是别有用心?过会回去,你给我好好写份检查,承认错误嘛我就不处理你了。”

见王久堂也要翻脸,小国快要急哭了:“王处长,我真的没有弄错,您一定要替我证明啊!”

路远一脸正色道:“小国啊,不管你是怎么想的,错了就是错了。”路远又对王久堂说,“王处长,检讨嘛就算了,国干事还是个孩子,况且他上次帮公安破了那么个天大的案子,厂办和保卫处都还没有奖励他呢。”

王久堂立即反映过来,他嘿嘿笑道:“是的是的,您瞧我这脑袋,都把这事给忘了。”

路远又向陈劲道:“陈秘书啊,眼下年关越来越近了,年前表彰时,你把国强的名字给弄上,不仅要给他弄个先进工作者,物质奖励嘛,那更是不能少了。”

“厂长,我明白,到时再给我这小兄弟换间大点的宿舍,上次我到他屋里转了转,那屋子小的,屁股大点的人都掉不过弯来。”陈劲道。

王久堂瞅准了时机,插话道:“这些日子我正寻思着,咱厂的两个大门可是厂里最重要的地方,现下的刘队长爱喝酒,常常误事,我想把小国调到保安队当队长,只是他年龄有点小,厂长您的意思是——”

“嗯,这主意不错,不错啊!”路远又向小国招招手,让他坐在自己的床边上,这才对王久堂说,“小国这孩子年龄也不算小了,咱那会,十五六岁就敢抱着炸药包去炸碉堡了。况且他有眼力,责任心强,我看啊,这保安队长他能当。”

刚刚还因办错了案子被众人责怪,可是转眼间,小小的官帽子又砸在了他的头上,国强有点发懵。

路远又抓着国强的手说:“小国啊,这保安队长的担子可不轻喔,管着十几号人呢,我再给你一把尚方宝剑,要是谁不听你的话,你轻则扣他工资,重则把他赶出保安队。”

保安队长的头衔从天而降,国强彻底懵了,他感觉自己被这群人扔进了搅拌机,机器一会正转,一会又反转,转得他晕头转向。

杨丽咯咯笑道:“国干事,恭喜恭喜,还不赶紧谢谢咱路大厂长啊!”

在暖气片的烘烤下,病房里温暖如春。路远、杨丽和陈劲都穿着单衣,见王久堂和国强热得头上都冒出汗来,陈劲道:“你们也赶紧把衣服脱下来吧,瞧你们热的。”

小国刚想脱掉棉衣,王久堂拉住了他,对路远等人笑道:“我办公室还有点事,这就走了,你们接着聊。”

王久堂和小国出了病房,又沿着厂区正中深黄的梧桐大道往保卫处走。

王久堂心里畅快,然而刚被提拔的国强却哭丧着脸。快到保卫处时,王久堂忽然说:“小国,我要交给你一项重要任务,你必须找几个快嘴的大妈,装做跟他们聊天,然后你说侦探小说看多了,瞎说八道才让厂长和陈秘书闹了那么一出,现在你已经给他们道歉了,路厂长和陈秘书大人不记不人过,就骂了你几句,这页就翻过去了。”

“王处长,我不。我没弄错!”国强一口回绝。

“你——”王久堂瞪起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