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强和陈劲在围墙边查找线索，路远和王久堂又挡了两三拨前来讨薪的女工。

当最后一拨工人散去后，一辆白色的上海牌轿车忽然开到了保卫处门前。

轿车嘎的一声停稳后，一名五十多岁，大背头梳得纹丝不乱的白胖男人下了车，他的身后跟着个夹着皮包，戴着眼镜的瘦高个青年。

大背头出现在办公室门口后，路远倒吸了一口凉气，急忙站起身迎上去道：“陆市长，这是哪阵香风把您给吹来了？”

梳着大背头、穿着藏青色风衣的男人叫陆一民，是江滨市分管企业的副市长，他身边戴眼睛的青年是他的秘书小卢。

陆一民瞧了瞧路远，冷哼一声，径直走到路远的对面坐了下来：“香风没闻着，凉风倒是灌了一肚子啊！”

路远当然知道他的潜台词，便赶紧起身倒茶：“陆市长，我没能把党交给我的厂子管好，这是我的失职，我郑重检讨。”

陆一民眉头紧锁，他伸手点着路远道：“老路啊老路，听说厂里丢了几十万，你的检讨就是写上十万字，能当工资发给职工吗？他们能把你的检讨拿去换饭吃吗？”

“陆市长，我这不也是急得焦头烂额，正想着办法了嘛！”路远的头上渐渐见了汗。

“你想到啥办法了？”陆一民问。

“我正在让人查，过了今晚应该会水落石出的。”

“听说你让保卫处的干事查案，有这回事吗？”陆一民紧盯着路远，他双颊紧绷，一脸阴冷严肃。

“是的，我这不是急嘛！”

“胡闹。”陆一民猛地一拍桌子，“我说老路，你是不是糊涂了，出了这起全国罕见的盗窃大案，你不去找公安，却让一个保卫科小干事来查，你以为丢的是三瓜两枣？你这不是在拿全厂人的身家性命开国际玩笑嘛！”

路远急忙解释道：“陆市长，那孩子虽然是个保安队长，但他破案方面确实有点道道，经过他大半天调查，三名盗窃犯已经全部被我控制起来了。”为了向陆一民证明他没有用错人，路远便对门外的王久堂道，“王处长，你赶紧把那三个盗窃犯给陆市长带过来。”

“盗贼我就不见了，再说我也不懂得如何审讯，你安排人，马上把他们全都送到公安机关去。”陆一民见盗贼已经被抓住，也暗暗松了一口气，便放缓了语气道，“老路啊，这种低级错误本不该是你这个革命老同志应该犯的。案发后你要是及时报案，公安机关还能抓不到那几个盗贼？还有，被盗的钱你找回来了吗？”

一提到被盗的巨款，路远刚刚恢复了些许的自信又**然无存，他叹口气道：“钱暂时还没有找到，不过，那个国干事正在找。”

“老路，照你的意思，那个小干事肯定能把钱给找回来了？”

“我想，应该能找到吧？”路远虽然信任国强，但他还是觉得没有把握。

陆一民的脸阴得像要下雨，他用手指敲着桌子道：“什么是‘应该能找到’？我看啊，你这是一点把握都没有。亡羊不补牢，让国家蒙受巨大损失，这就不是你老路的工作方式有问题，而是政治问题，你懂不？”

案子提升到政治高度，让路远的脸上愈发苍白起来，他忽然开始恨起了今天一大早替他出谋划策的陈劲，他暗暗思忖：这小子是不是故意出个馊主意，暗地里又想坑我一把呢？

陆一民见路远擦着头上的汗，便对坐在旁边的秘书道：“小卢，你现在立即打个电话给市公安局，要他们组织精干力量，立即赶到棉纺一厂展开侦破工作，要不惜一切代价，迅速追回被盗的巨款，安抚职工恐慌的人心。”

小卢答应一声，立即赶到隔壁办公室里打电话。

国强让几个工人挖着锅炉房边的煤堆，他自己则拿着根竹竿往煤堆里捅。之前他领着陈劲在厂里转了一大圈，把厂里的能够藏钱的边边角角都看了个遍，就是找不到赃款的踪影。最终，这堆煤引起了国强的注意。

国强知道，面对数十万巨款，大张和石老二绝不敢将它们藏在自己没法掌控的地方，最让他们放心藏钱的，就是锅炉房附近，特别是眼前这个煤堆。

国强捅得满身大汗，脸色也越来越白。陈劲见势不妙，立即从兜里掏出一把水果糖递给国强：“小国，你赶紧歇会，让他们几人先挖。”

国强不再客气，他呼呼喘着粗气，抓过糖，一连往嘴里塞了五六颗，又赶紧嘎巴嘎巴地嚼碎了往肚里吞。

“路厂长有低血糖的毛病，所以这几年我这兜里一直放着糖。”陈劲叹了口气道，“小国兄弟，前些日子那件事，你陈哥虽然做得不那么光彩，但你要理解。干咱们这行的不容易，处处得为别人着想，不就是指望着有个靠山，找个往上走走的机会吗！唉，可咱再努力，还不如个会撒娇耍赖的女人……”

国强正在看着挖煤的工人，便说：“我知道了，我保证这事就烂在肚子里。”

陈劲呵呵笑道：“小国兄弟，这赃款你要是找出来，我在路厂长跟前再凑几把柴火，让他直接提你做处长，你年纪轻轻就有这个平台，将来前途一定不可限量，到时千万别忘了你陈哥哦！”

几颗糖终于起了作用，国强渐渐缓过劲来，他想了想终于道：“我哪能干处长，要是可能，您跟厂长说说，让他找找人把我调到公安去，说心里话，我就是想做个刑警。”

“你不想在厂里发展？”陈劲一脸困惑，“这可是个大好机会啊！”

市公安局一把手王局长接到市政府秘书小卢的电话后，才知道棉纺一厂出了这么一起惊天大案，他在惊慌之余，立即将电话打给了刑侦副局长吴中勇，要他将手头的工作放一放，立即带领刑侦骨干赶赴棉纺一厂，迅速展开侦破工作。

匆忙中，吴中勇带着黄德能和周前很快赶到棉纺一厂保卫处。

此时已经是下午五点多钟，副市长陆一民向吴中勇一行说明了此案的重要性，要求其立即展开侦破工作，力争在明天天亮前找回被盗巨款，挽回厂里的损失、挽回工人对政府的信心。

交待完后，陆一民才放了心，他板着脸向路远挥了下手，便坐上车，匆匆回了政府大院。

吴中勇之前与路远打过交道，彼此不算陌生，他说：“路厂长，您怎么老糊涂了，出了这么个惊天大案竟然不报警，这不是错上加错嘛！”

“嘿，都怪我一时糊涂。”路远也为自己当初的决定后悔不已。

周前想了想忽然说：“路厂长，您这是让你们厂国强在查案，是吧？难怪我今天早上来你们厂，厂门口的保安和工人死活不让我进门，原来是厂里出了这么大的案子。”

“是国强在查案吗？”吴中勇立即来了精神。

路远点了点头道：“他已经查出了三名盗贼，人也已经被我控制起来了，正准备将他们送局里去，既然你们来了，就交给你们吧。”

路远便把国强查获三名窃贼的经过简要地叙述一遍：“哎，现在最让我头疼的就是这钱到底藏到哪了？”

周前听完，便笑道：“吴局，路厂长，我倒是有个好办法。”

“哪你快说说。”路远的脸上露出惊喜之色。

周前说：“我们赶紧把警犬队找过来，找东西这事，警犬比咱们好使。”

“嗯，不错，你小子脑瓜挺灵光的。”吴中勇赞许完，又对站在一旁的黄德能说，“咱们双管齐下，你负责审讯那三个盗贼，力争在最短时间内撬开他们的嘴。不过得注意方式方法，别把药下猛了，给我整出乱子来。”

见查找、审讯和警犬追踪三管齐下，路远终于看到了胜利的曙光。他让王久堂赶紧找来后勤处长，让他备好酒菜，只等取回被盗款，他便要和众人开怀畅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