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六点半, 棉纺一厂。
警车鸣着警笛,将石老二、大张等三人带往分局刑警大队。路远、陈劲和王久堂则连拉带拽,将吴中勇一行警察硬是拉到了厂食堂的小餐厅里。
刚刚的十多个小时,路远一直战战惊惊,现在终于尘埃落定,路远满面红光,他道了一通开场白后举起了酒杯:“今天幸好吴局黄队和周警官及时出手,让我路某人解了燃眉之急,在此,我先敬各位三杯。”
路远说完,将三杯酒一饮而尽。
“路厂长,我觉得你最需要感谢的,是你们厂的这位大侦探啊。” 吴中勇将三杯酒喝完后,站起身来到小国身这,他拍了拍小国肩头对路远说,“没有国强同志查出了盗窃犯,我们就是再调来十个八个警察,一天之内想拿下这个案子也不是易事。”
“这是哪里话。”路远心里高兴,却故作谦逊道,“咱们国队长虽有些小道行,但怎能跟你们专业的警察比呢!”
周前坐在国强身边,他端起杯子道:“小国,说实话,你这个案子办得十分完美,就算我们没参与,你最终也找出了被藏匿的赃款,因此今天你的功劳最大,我敬你一杯。”
国强还是第一次和路远、吴中勇这两个大领导同桌共饮,心里老大不踏实,他怯怯地说:“我今天有个非常大的失误,那就是没有分析出刘光也是盗贼之一。之前我在巡逻时,经常见他坐在办公室里复习功课,我还真以为他真要考大学。现在我才想起来,他天天都是坐在窗口的,而办公室里的日光灯在他后上方,书本上的光线被他挡住了大半。我要是观察仔细,就能知道他心怀鬼胎,借复习为名偷偷观察财务处屋后的行人情况。如果早向路厂长汇报,这起盗窃案就不会发生了。”
“嗨,不用自责了,你已经做得非常棒了。”吴中勇向国强举起了杯子,“来,小国,我敬你一杯。”
王久堂和陈劲忙着斟酒,路远、吴中勇和黄德能的酒量都不小,转眼间一瓶酒已经见底。
陈劲见路远心情极好,便说:“厂长,这次小国同志立了大功,您该怎么奖励他啊?”
路远忽然明白过来,便哈哈笑道:“小国,你不管要啥奖励,直要你开口,我都答应!”
国强红着脸,想了半天也没有明白自己想要什么,便说:“我觉得还是现在这样最好,我啥也不要。”
“你必须要。”路远正色道,“我治厂的规矩就是:过必罚,功必奖。这次要是不给你奖励,下次谁还替厂子卖命,所以这奖励你要也得要,不要也得要。”
陈劲便呵呵笑道:“路厂长,您看,咱小国的职务上,是不是应该调一调?”陈劲知道,在今天一大早他找来国强破案时,曾答应过要提拔国强。但陈劲不敢明说,他怕路远一旦反悔后会怪他多嘴,只好点到为止。
路远倒是想了想来,便说:“今天早上我说过,只要小国同志把案子破了,我就提他当保卫处副处长。”
周前有意帮国强,便将了路远一军:“路厂长,保卫处副处长应该是行政 19 级吧,小国现在是办事员,是最低的 24 级,他要是连升五级,工资也从 45 元一下调到 80 元,好几级台阶,路厂长您能做得了主吗?”
“19 级是市管干部,我还真做不了主!”路远仰头将一杯酒倒进口中,抹了一下嘴后又道,“不过,我路远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过几天我背着铺盖卷到市委组织部,他们不同意,我就睡在他们办公室,直到他们把小国的事情解决了我再回厂里。”
“好,路厂长真是豪爽人。”周前示意小国站起身,他们一起走到路远身边,“路厂长,咱们一起敬您两杯。”
“路厂长,还有件小事,您看能不能解决一下?”王久堂见周前和国强敬完了酒,他站起身,陪着笑脸道,“小国现在住的那间宿舍又矮又潮,只有十来个平方,我有时候去他那坐坐,进了门连转弯都不方便,您看——”
“这事我现在就能答应你。”路远道,“赶明儿我让房管科老夏找找看,如果筒子楼里还有房子,就给他弄个小套,如果没有了,就给他换个大单间。”
“王处长,你这是想在小国房里再摆上一张床吧?” 陈劲打趣道,“有空时您去他那休息休息也方便嘛,是不?”
陈劲知道,王久堂和老婆吵架后,经常被关在门外无处歇息。
“这——”王久堂心虚起来,他尴尬地看了看桌上的一群人,自嘲道,“嘿嘿,咱不是怕影响安定团结的大好局面嘛!来,吴局、黄队,还有小周,大家吃菜,吃菜!”
已经是晚上九点多钟,食堂的小餐厅内热气腾腾,酒意正酣,餐厅外却是北风呼啸。从太阳落山后开始,阴冷的寒风中便裹夹着稀稀疏疏的雪粒,砸得路边的枯叶哗哗着响,打得行人脸上生疼。
七条巷是连接棉纺一厂和家属区的小巷子,也是工人上下班的必经之路。
此时的七条巷中早已了无人迹,昏黄的路灯在寒风中咯吱吱地摇晃着,在路上投下诡异的树影,小巷两旁的棚户区中大多熄了灯,就连看家的狗也懒得叫上一声。
一个四十出头,烫着羊毛卷的女人裹着围巾,扭着肥臀走进了小巷,当她经过了一条岔路口后,一条黑影悄悄尾随上来。
黑影四下看了看,紧跑几步来到中年女人的身后,他右手猛地一挥,随即掉头狂奔而去。
女人只觉得臀部一凉,她伸手一摸,手上便沾满了热热粘粘的**,她放在鼻子下一闻,立即声嘶力竭地大叫起来:“来人啦——”
借着昏黄的路灯,女人看到,她的手上沾满了鲜血。此时,她的臀部才传来一阵钻心的巨痛。
女人尖叫着想赶紧逃离这个是非之地,可右腿怎么也使不上劲,便扑通一声摔倒在路边。
“救命、救命啊——”
女人的呼救声刚落,棚户区里“汪汪”的犬吠声便像炸了锅,四下里乱作一团。
酒桌上,6 瓶白酒已经见了底。
路远心里悬了一天的大石头落了地,显得异常兴奋,他意犹未尽,便让陈劲和王久堂不停地劝酒,非得来个一醉方休。
周前虽有六七分醉意,但脑袋却没有糊涂,他见厂长不仅答应替国强换房,还要亲自去市委组织部交涉国强的提升事宜,不禁为国强高兴。然而此时的国强似乎心思重重,好几次都是欲语还休。
周前便借口上厕所,将国强拉到了外面,他问:“小国,你这是咋的了?你的工人身份马上就要变成了干部身份,还连升五级,这等好事恐怕在江滨还是头一例,你应该高兴才是。”
国强犹豫了一会终于说出了实话:“周哥,你知道,我不想当官,我就是想和你们在一起。”
“嗨,你傻啊!师傅在刑警队干了二十来年,现在仅是个正科级干部,也才 19 级,你工作还不到一年,一下就能跨上这么高台阶,这等好事你打着灯笼也找不到啊!”
“我就是想做你一样的刑警,专抓杀人的凶手。”国强愣了下又补充道,“我喜欢干这个。”
“小国兄弟,我倒有个好主意。”不知啥时,陈劲来到了周前和国强身边,“我知道人各有志,你想做警察我不反对,但我劝你还是缓上一步。你先把身份变了,职务提上来、房子弄到手,再想办法调到公安去。你级别有了,到了公安局就能当个队长,多威风。陈哥将来若是有事,你也能帮上忙是不?!”
周前笑道:“陈秘书这法子好。小国,你就按陈哥的这条路走,到时你做了队长,我跟着你干。”
“反正我对副处长没兴趣,觉得做个警察就行了。”国强对陈劲说道,“陈秘书,您能帮我跟路厂长说说吗?我自己不敢开口。”
“你啊,这叫胸无大志,哪有不想当将军的士兵。”陈劲责怪道,“既然你心意已决,正好吴局在,我这就去探探他们两人的口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