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小雅坐在国强的桌前,心神不定中,她又想到昨天夜里那个鲜血四溅的噩梦。
小雅从来不信梦,但这一次,她却一直在心里纠结。她听人说,梦可以预见未来,梦里的场景会在生活中呈现;但有人却说,梦是反意,梦里的一切和现实生活正好相反。说不定,国强这次出去真把凶手抓回来!可是,万一他遇上了心狠手辣的凶手,那……小雅不敢再往下想了。
一阵胡思乱想后,舒小雅忽然有了新的发现。
小雅的外婆家就住在平安县,她每年中秋和春节都要跟父母一起去外婆家拜年,因此她听懂那里的方言。
小雅隐隐感到,之前她和王久堂接触时,王久堂虽然操着一口流利的江滨方言,但似乎透着平安口音……
想到这,舒小雅心头猛地一抽。
如果王久堂的老家在平安县,或者之前在平安县服过役,他在当地肯定有很多熟人。之前的会上,国强一直认为,去年 10 月 3 日发生在平安县的那起奸杀案,是 12.21 连环案凶手做下的第一起案子。但所有人都不明白,往返 100 公里,凶手骑着自行车能做到吗?国强分析认为,凶手是在车站盯上了受害人,一路尾随来到了平安,虽然这样的推理有其合理性,但国强却拿不出任何依据,因此被暂时搁下了。
现在看来,如果王久堂果真在平安县有亲属和熟人,那么他在探亲或访友中偶遇受害人不是没有可能。凭王久堂的长相和谈吐,他在长途车上盯上了受害人,并在下车后借口送其回家、将其骗至河边杀害和奸污不是没有可能。
想到“奸污”,舒小雅又摇了摇头。自己之前的调查和不久前黄德能及王梅的调查,完全可以证实,王久堂确实患有性功能障碍……他怎么会是凶手呢?
难道,他与庄大美结婚,直至生下了三个孩子后才患了病?既然有病,他为什么和下属岳晓丽暗生情愫,还要上床呢?尽管最终好事难成,可他心里毕竟在想着这事啊!
舒小雅坐在国强的桌前,呆呆地看着铅云密布的天空,她心乱如麻:要是国强在身边就好了,他一定能给自己一个准确的答案。
舒小雅比国强大两岁,在警校学的都是擒拿格斗和法律、刑侦、痕迹勘察等基础知识,对男女之事,她还是一张白纸。
舒小雅依然在胡思乱想:据说太监阉割后,就是再漂亮的妃子宫女,他也丝毫提不起兴趣。但患上性功能障碍的男人和太监会是一样的吗?要是对女人没了兴趣,他为什么经常言语调戏,又怎么会和岳晓丽上床?
想到这些,舒小雅的脸微微有些发烫。她觉得自己总在“性功能障碍”、“上床”等字眼上兜着圈,似乎快得了精神病!
“对了,精神病人有两种,其中一种叫做间歇性精神病……”舒小雅曾处理过精神病患者伤人案,她知道有些精神病人平时和常人无异,只有在发病时才会狂躁伤人。舒小雅想:王久堂的性功能障碍会不会也是间歇型的、有时发作有时又正常呢?
又想了好一会,舒小雅终于站起身来,她决定再找庄大美聊一次,问问王久堂的病是否也是时好时坏。最起码,她能从庄大美的口中打听到王久堂的老家是否在平安县,是否在平安服过役?
下雪了。
憋了整整一个冬天的雪终于从铅灰色天幕中纷纷扬扬地飘洒下来。雪花如柳絮,又如白色的蝴蝶,在城市的每一寸天空下飞舞跳跃,街道上像拉起了无数白色的纱幕,天地间一片苍茫。似乎在转瞬间,路上的行人就消失了大半,唯有几个孩子在漫天飞舞大雪中尽情地奔跑嬉笑。
舒小雅头上裹着围巾,匆匆赶往棉纺一厂宿舍区。快到厂门口时,一个男人忽然叫停了她。
小雅定睛看去,王久堂一手攥紧衣领,一手撑着伞,正一脸笑意地看着自己。
“小舒警官,你怎么来了?”王久堂站到小雅身边,把伞往小雅头上移了过来。
王久堂温和的笑容和关爱的举动,却没有让小雅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
“我——我是来找小国,他今天没去上班。”慌乱中,小雅说了谎。
小雅知道,国强虽然调到了刑警支队,但一直住在路远分给他的单人宿舍里。
“那你过去看看吧。”王久堂刚走出几步又折了回来,他把伞递到小雅手中道,“雪这么大,这伞你先拿去,下次让小国捎给我就行。”
舒小雅推辞了一番后,还是接过了伞。
舒小雅抖了抖伞上湿漉漉的一层积雪,暗暗寻思道:自己专程过来找庄大美,就是想调查这个男人,现在对方就在自己身边,何不直接问问呢?
刚走出两步的小雅双掉转了身,她说:“王处,小国的宿舍我之前只来过一次,这里房子这么多排,而且都是一个模样,我都忘了他住哪了,您要是方便,能带我过去看看吗?”
“那好呀!”王久堂带着抱怨手口吻说,“小国这孩子最近累坏了,我看他比以前瘦了许多,脸色也不好。过会你和小国一起到我家吃饭,我让你庄婶给你们弄几个好菜,让小国那孩子补补身子。”
见王久堂如此热情,舒小雅忽然有些内疚,这么热情温和的人,怎么能是杀人**的连环杀手呢?
两人推着车,冒着漫天飞雪,一起往国强的宿舍走去。
“庄婶身体恢复得差不多了吧?”小雅问。
“能下床干些轻活了。”王久堂笑道:“那件案子听说你和小国立下了大功,我代庄大美谢谢你们了。”
“张大美?”小雅忽然一惊,她知道,在江滨方言中,“庄”字与普通话的发音相同,而在平安县的方言中,“庄”字的发音则和“张”字十分接近。
想到这,小雅的心里嗵嗵地跳了起来。难道,憨厚的外表只是这个男人迷惑受害人的一张画皮?
路上已经积了薄薄的一层雪,小雅和王久堂走在通往宿舍区的小路上,脚下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拐进了宿舍区后,小雅见时机不能再错过,她忽然问:“王处,听口音,您好像是平安县的人,是吗?”
“哦,是——不,我老早以前去过平安。”刚才还热情相邀的王久堂忽然有些慌乱,“小雅,你哪里看出我是平安人了?”
王久堂慌乱的神色没有逃过小雅的眼睛,她虽然又开始紧张起来,但她还是露着笑容,装着若无其事地说:“我外婆家住在平安县,刚才我感觉你的口音和我外婆挺像的。”
王久堂已经镇定下来,他笑了笑说:“之前我的一个战友是平安县人,那会咱俩天天在一起,有意无意间,我就学了他的几句方言,他把我的家乡话也学去了不少。”
“原来是这样啊,还以为您是我母亲的老乡呢?”小雅依然微笑着。
从厂门口到国强的宿舍仅有七八百米,在家属区里拐了几个弯后,两人就到了国强的宿舍外。
王久堂抬起胳膊敲了一会门,又喊了几句后,见里面没有动静,便说:“这孩子不去上班,也不在家里,这是跑哪儿去了?”
就在王久堂举起胳膊时,小雅瞥见他的衣兜里露出了一团红布,小雅惊慌得心都要从胸腔里跳了出来——红袖章?难道,这团红布就是诱骗奸杀了好几个女人的红袖章?
小雅故意咳嗽几声,忽然说:“王处,你有手帕吗?”还没等王久堂反应过来,小雅一伸手,从王久堂的兜里掏出那团红布。
“你——”王久堂的笑容僵在脸上。
小雅抖了下,红布便展开了,她惊讶地看到,红袖章上印有四个黄色大字:治安巡逻!
红袖章就像一枚拉了弦、嗞嗞冒着白烟的手雷,让小雅和王久堂都惊愕得睁圆了眼睛。
过了片刻,或许仅仅两三秒,王久堂一个箭步跨到小雅面前,他抬起胳膊,一把将小雅的颈部死死勒住,另一只手迅速从兜里掏出钥匙,打开了国强的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