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内,国强依然在昏睡。
似梦似幻:一双美如清泉的大眼睛里满是泪,她的身后是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她的半个身子已经坠落进洞里,正绝望地向自己伸出手:“小强,快来——救我!”
国强抓住那只小手,然而小手下的身躯仿佛重有千斤,凭凭自己如何努力,也休想拉动分毫。
国强的心在无力的博动,他满脸是汗,手心也是汗。他感到那只小手正从他的掌心慢慢地滑落,终于,在他们指尖分离的一刹那,女孩如电影里的慢镜头,缓缓坠进了无底的深渊……
国强“啊——”的一声睁开了眼,他满脸是汗,衣服也被冷汗湿透。
周围是一片模糊的影子,等国强适应了窗外射进来的强光,他发现自己躺在医院的病**,床边站着周前和吴中勇。
周前看了看表,笑着说:“你这一病不要紧,把吴局都给惊动了,这不,他已经第二次来看你了。”
国强刚缓过神,他来不及和眼前的两人打招呼,急忙问:“我睡了多久?”
“整整二十个小时。”周前笑道。
吴中勇说:“小国,你带病工作,这种精神值得我们所有的警察学习。”
国强依然想着刚才的那个噩梦,他急忙问:“小雅在哪?”
“你还是好好休息吧,她在执行任务,没空来看你。”周前替国强拉了拉被子,微笑着说。
“小雅在哪?”国强紧盯着眼前的两人,他声音嘶哑,满脸焦急。
吴中勇忽然一惊,他忙问身边的周前:“今天上午的调查通报会,小舒去了吗?”
周前摸着脑袋想了一会,惊慌道:“吴局,您在会上说,国强带病工作累倒在了调查的路上,要全体干警向他学习。要是小雅在开会,散会后她肯定赶到医院来探望。”
周前连忙叫过值班护士询问。然而护士却说,没有见过女孩来过病房。
这下,吴中勇和周前都开始惶恐起来。
“小雅出事了!”国强一把拽掉手上的输液针头,跌跌撞撞地下了床,“我知道了,王久堂就是连环杀手。”
吴中勇虽然半信半疑,但他知道,凶手还没抓到,万一再有个女警出事,局里的麻烦可就大了。于是他让周前搀扶着国强,几人一起来到了楼下。
下了一夜大雪,江滨城已是银妆素裹,白雪像是给整个城市盖上了一床无边无际的白色毛毯。已经消失多日的太阳终于露出了笑脸,路边的屋檐下挂着一排粗大的冰凌,在阳光下晶莹剔透。
国强被强光晃得眼窝酸胀难忍,他只是紧紧闭上眼,贪婪地吸着寒冷清冽的空气,精神渐渐振奋起来。
车子迅速驶上了马路。
马路上,汽车喇叭声,自行车铃人,行人的喧闹声和孩子的欢笑声扑面而来。路面湿滑难行,司机小心地开着车,径直向棉纺一厂驶去。
“小国,你发现啥疑点了?”副驾上的吴中勇回过头问,“你有把握王久堂就是凶手?”
“是的,吴局,他有许多疑点,现在我都想明白了。”国强胸膛起伏着,他既激动,也很急切。
“你快说说看,他有哪些疑点?”坐在国强身边的周前说完,又挠了挠脑袋,“可他明明有性功能障碍呀,怎么能做下强奸案?”
“咱现在不纠结他到底有没有病。”吴中勇打断了周前,问国强,“你究竟发现了什么?”
国强整理了一下思路,终于说:“你们一定还记得,东山刑场边上的那具裸尸是我第一个发现的。”
“是啊,怎么了?”周前问。
“当天把两名死刑犯从宣判现场带走后,王久堂忽然找到我,要我跟他一起去刑场看看。王久堂说他摸了十几年枪,但从没见过子弹是怎样击穿人脑袋的。所以我就跟他一起去刑场了。”国强又看着周前说,“周哥,你不是说过,在许多凶杀案中,凶手常常会回到案发现场,一是重温作案时的快感,二是看看现场是否有遗落的证据嘛。”
“是啊,我是说过这样的话,我在大学里,教授就是这么说的。”周前想了一会道,“就凭王久堂拉你一起去刑场,你就说他是凶手,这也太牵强了吧?”
“不是。”国强急道,“刑场离公判大会的现场有 20 来公里,我们骑车过去起码得一个小时,刑车开过去,只需要二十来多分钟,况且那会车队已经出发十几分钟了。”
“你是说,你们即使赶到刑场,也看不到行刑的场面,是吗?”吴中勇问。
“是的。王久堂显然是在骗我。”国强依旧很激动,他大口地喘着气,“到了刑场后,车队早已经离开了,尸体也运走了。我们本该赶紧回厂,可王久堂却让我分析现场的两滩血迹分别属于哪个犯人。我只好和他来到了血迹边,分析了一会后,他忽然指着远处说,这儿哪来三滩血迹?我一惊,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看到远处稻田里有一滩黑色的东西。吴局,周哥,现在我才知道,我的眼力很好,都没看出来那么远的地方有血迹,王久堂为什么能一眼看见?这是我怀疑他的第二点。”
“小国,你是说,王久堂早就知道哪儿有滩血迹?” 周前依然没有弄明白,继续问,“就算那滩血迹是他两天前杀害甘桂枝留下的,他为什么要指给你看、让你发现呢?”
“他的目的就是让我顺着血迹和鞋印找到土坡上受害人尸体。”
“这就奇怪了,那具尸体埋在荒草下,恐怕十天半月都没人发现。”周前说,“他这么做只能让警方及时介入,对他有什么好处?”
“我在尸体旁看到一团红色的布状物,但只看了一眼。当时我已为是染血的口罩,后来我才知道,那是块红袖章。”
吴中勇和周前稍稍想了一会后都说:“是不是你看花眼了,现场的所有照片上都没有你说的红色布状物品。”
“对,王久堂之所以把我拉到刑场来,其目的根本不是为了观看行刑,而是故意让我发现受害人的尸体。那枚红袖章是他作案时不小心遗失在现场的,他必须把它捡回去。他一个人不敢来,必须带上我。所以在我惊慌失措跑到路边时,他借口保护现场,偷偷藏起了红袖章。后来在现场的照片中,当然不可能有那枚红袖章的踪迹。”
吴中勇和周前都大惊,在他们心里,王久堂的嫌疑一下子升了起来。
周前问:“你刚才一直担心小雅,你觉得和王久堂有关?”
“是的,小雅肯定发现了王久堂的某些秘密,她在找庄大美或者王久堂调查时,被王久堂控制起来了,甚至——”国强情绪忽然低落下来,两滴泪从眼窝里流了下来,他哽咽道:“可能——可能遇害了。”
吴中勇安慰道:“小国,事情不会有你想的这么糟。说不定小雅家里有事,她临时回去了。”
其实吴中勇知道,对一名警察来说,即使舒小雅家里有事,在案件即将告破的节骨眼上,她必须向他请假,这是公安铁的纪律。
“我们现在赶紧找到王久堂,抓到了他,就知道小雅的下落了。”国强说。
王久堂把柜子里的衣服扔得到处都是,他想找到家里的现金和存折,没想到在邻居家串门的庄大美忽然回到了家。
见**地上到处扔着衣物,庄大美的怒火腾地一下冲上了脑门,她抓起鸡毛掸子,在王久堂的后背上狠狠地抽了一下,大喝道:“王久堂,你想作死啊?”
正专心翻找的王久堂大吃一惊,见是庄大美,他镇定下来,急忙问:“家里的钱被你藏哪了?”
“你有饭吃有衣穿,要钱干啥?”庄大美满脸怒容,依然高高地举着鸡毛掸子,随时准备落在王久堂的脑袋上。
王久堂先是慌张一下,既而冲庄大美瞪起了眼:“找钱出去嫖女人,行了吧!”
“哧——”庄大美用鼻子冷哼一声,满脸不屑道,“你要真能花钱嫖女人,我肯定给,可是你行吗?”
王久堂勃然大怒,他夺过指着他脸的鸡毛掸,甩起一巴掌抽在庄大美脸上:“臭娘们,老子当然行,老子太行了!”
庄大美死也不会想到,她竟然挨了眼前这个老实巴交、让他往东不敢向西的丈夫一记耳光,她本能地要爆发,却忽然看见王久堂从腰里抽出一把半尺多长的尖刀向她逼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