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的上午，江滨市公安局刑侦支队会议室。

5.13 特大灭门案终于迎来了曙光，不仅让全局上下欢欣鼓舞，也让省市领导长长舒了一口气。

市委主要领导和省公安厅领导赶来参加了会议。会上，市局领导对国强、周前和黄德能等在侦破这起恶性凶杀案中的有功人员进行的表扬，只等抓住了漏网的老大王大闯和老三孙某后，将对一干人等进行表彰嘉奖。

市委书记张德林是一个 50 年代名牌大学的毕业生，虽然说话做事有着知识分子的做派，但他身边的人都知道，他是一个雷厉风行的改革派，近几年江滨经济的高速发展，与他的整体战略思路和强硬的抓手密切相关。

张德林戴着一副深度近视镜，看似儒雅的背后，是他强悍的一面，他说：“经常有人说，咱们现在的经济开始腾飞了，但人心却越发不古，犯罪也日益多了起来，那意思，好像是改革的过错。我一直在各种会议上强调，改革开放就如打开了窗子，我们呼吸到了新鲜空气，看到了远方的风景，虽然有几只苍蝇飞进屋里，搅扰了我们的生活，但我们还能把窗子关起来吗？我们只要拿起拍子，拍死它就是了。可是前些天的尼尔森一家被害案，还是着实让我和班子里所有人惊出了一头冷汗。往小里说，尼尔森一家的被害，使得咱们江滨的老百姓人心惶惶，往大里说，它确实是一起重大的国际性事件，虽然最终经证实，这起血案只是一起单纯的刑事案件，但它在国际上造成的不良影响，让我们江滨树立起来的正面形象和国际声誉大打了折扣……”

台下的上百名公安干警挺直腰板，都是认真倾听着。

市委书记张德林接着说：“现在我们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挽回我们江滨的形象，这需要两条腿来走路，一是要求我们的各相关单位真正拿出热忱，把所有的外资企业服务好，以赢得他们的信心；其二，就是靠你们在座的各位公安干警，迅速把剩下的两名凶手抓获归案，这是我们应该拿出的最大诚意。大家有没有把握做到？”

“有！”会议室里的上百名干警异口同声地答道。

其实到底有没有信心，绝大部分干警心里没底，或许他们只是出于本能喊出口来。

张德林说了声“好”，转头问身边的市局局长刘天贵：“刘局长，我想知道具体的答案，你们什么时候能把剩下的两名凶手缉拿归案？”

刘天贵心里一紧，他略一思索便说：“张书记，你给我一个月，我把两名凶手给你带回来。”

“敢不敢立下军令状？”张德林紧盯着一把手局长刘天贵。

“好，我立军令状，一个月抓不到凶手，我引咎辞职。”

“大丈夫一言九鼎，我等着你的好消息。”张德林一语双关。

中午，国强刚在食堂吃了午饭，西关分局城西派出所的展飞便找到了他。

国强说：“你还真会找时间，每次都在我开会时找过来。”

见展飞有主见，颇有当年自己的影子，国强打心里喜欢这个高高帅帅的小伙子。

展飞笑道：“我昨天就来找过您，可您是大忙人，查案子去了。”

两人客套了几句后，展飞说：“国队，前两天的那个老汉猝死事件，我调查到了一些线索。”

“他是意外猝死还是被人谋害的？”国强领着展飞往办公室里走，他事多，便直奔主题。

“国队，您听我慢慢说。”进了办公室后，展飞很勤快，他抢着将国强的杯子里倒上茶，双手恭恭敬敬地端着国前的面前，这才说，“您那天说，老头猝死的那条诡巷内灯光很暗，报 120 的女人根本看不清倒地者的相貌，更无法辨识其年龄，因而十分可疑。这两天，我按照您的吩咐，去 120 急救中心去调查了。”

“查到什么结果了？”国强问。

“我让接线员找出了那段电话录音，那个女人在电话里确实说，有一个 70 多岁的老人倒在诡巷里，快不行了，让 120 急救医生赶紧过来救人。”

“那女人大约多大年纪？”国强隐隐感到其中定有玄机。

“听口音，应该是中年妇女，40 岁来岁吧。”展飞答。

“那个电话是从哪打来的？”国强问。

展飞忽然意识到自己有了重大失误，便尴尬道：“我只查到了那个电话号码，但没有查这个电话的所在位置。”

“这点很重要，按理说，西关区人民医院就在巷子的西出口不远处。”国强看了看仍没有明白的展飞，继续说，“一般来说，如果过路的人发现地上躺着个老人，她会立即赶到巷口外的医院，直接到哪里去喊医生过来……”

“是啊，这点我怎么没有想到呢？”展飞说，“看来这个报警的女人十分可疑。”

“你尝试着分析一下，看能不能合理解释老人手上脚上没有沙土，报警的女人却能看清了老人的年龄？”国强想启发一下这个爱动脑筋的小伙子。

展飞想了好一会，终于说：“国队，莫不是老人正在巷子里行走，报警的女人迎面走了过来，或者是骑着自行车过来，不小心撞倒了老人，老人身体原本就不好，被女人一撞，瞬间失去了意识，倒在了巷子边上。报警的女人一看不好，急忙上前察看，于是看清了老人的年龄。见老人没有了动静，这个女人尽管知道巷子的入口外有家医院，但她不敢去喊医生，怕老人真的死了，公安就会找到她，但她又不敢一走了之，只好打了 120，让医生过来救人。”

“不错。”国强表扬道，“你的这个分析倒是没有漏洞，但我觉得事情并非那么简单，因为至今老人的家属都没有出现。像这种疑似刑案的死亡事件，我们没有得死者家人的允许，是不能解剖检查的。”

“是啊，我到附近的派出所和居委会都打听过，不仅没人报失踪，也没有人说他们身边少了个老邻居。”

国强皱着眉头，沉思了一会道：“你那天拿给我看的照片上，老人的穿着打扮不像是个外地人，也不像出远门的外地人，随身都带着包。他应该就是本地人。”

“我分析过，如果老人遇到了抢劫，劫匪既然抢走了他的包，肯定也会把他身上的钱包拿走。”展飞补充道。

“你再扩大点范围，仔细找找，他或许就是个独居的老人。另外你把那个报警电话的位置给找到，到时候我和你一起去现场，再分析分析。当然，找到了他的家人，或许案件更会明朗一些。”

展飞的干劲很足，他越来越认定所谓的老人猝死只是个表象，便说：“好的，国队，我这就去找。”

展飞得了国强的指点，似乎是捧了上方宝剑，干劲更足了，他出了办公室，蹬上他的自行车飞奔而去。

展飞刚离开一会，下午的会议便开始了。

上午的会议是市委书记前来拎耳朵，下午的会议则是通报案情进展和布署抓捕任务。

技术部的林主任通报道：“经弹道检验，击杀尼尔森先生的那两枪正是城西分局刑警队长王怀林被抢走的配枪，昨天夜间先锋舞厅被射杀的两名保安，也已经确认，是同一把五四式手枪中射出的子弹……”

国强大体知道，所谓弹道检验，是指对遗留在现场的弹壳和遗留在现场或受害人体内的弹头上的相关信息进行分析研判。比如弹头就有多种规格，上面都会留有射出枪支的信息，比如枪管内的膛线有几根？是左旋还是右旋？膛线的磨损度如何等等，从而锁定枪支的种类及使用年限。而在弹壳上遗留的信息更多，技术人员不仅可以从弹壳上的擦痕辨别出弹匣的种类，从推弹入膛时的斜坡擦痕判断枪支的类型，还能从弹壳上的撞针击发痕、抛壳痕上，判断出两处枪击现场遗留下来的弹壳是否为同一支枪射出……

林主任继续说：“在导致王队长死亡的那根水管上，我们提取到的指纹、别墅内提取到的多枚指纹、尼尔森先生奔驰轿车方向盘和档把上提取到的指纹、先锋舞厅内啤酒瓶上提到的指纹，经技术科比对，均为同一人留下。这与我们昨晚抓获的嫌疑人胡四江的口供完全吻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