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虽是展飞的休息日,但他一刻没闲着,根据国强的指点,他在肉联厂家属区调查了整整一天,虽然没有找到那个拨打 120 电话的女人,但他的疑点却越来越多了。

今天一上班,他准备向副所长于建国汇报这几天他调查到的结果,老于却告诉他,李树德的尸体已经被其子女领走了,今天就准备火化。

“于所,您怎么能让他子女把他尸体领走?我问过国强队长,他对那个老李头的死亡也有疑问。”

于建国有点不满这个有些偏执的下属,便不悦道:“你那天把他子女给得罪了,人家到仝局那告了你一状,要不是我替你说了一大堆好话,弄不好你得挨个通报批评。”

展飞急道:“我还不是为了把事情弄个水落石出嘛!对了,于所,是谁把死亡证明开给他子女的?”

“我让人开的。”于建国说,“明明就是个猝死,你非要缠着不放,我看你今后的工作方法得好好改变一下,检查嘛你就免了,但你得给我好好反思反思。”

展飞不想解释,他怕李树德的尸体被火化了,便骑上自行车,风一般赶到了殡仪馆。

听展飞说老李的死亡有些蹊跷,还要暂停火化,工会主席老姜有些为难,他说:“你要是早点来还好办,现在已经进行遗体告别了,马上工人就会把老李的遗体送往火化炉里,所以你还是算了吧,人死为大,你就别折腾了。”

“您这是什么话!”展飞皱起了眉头,“不管怎么说,他的遗体今天绝不能火化,必须经过法医的全面检查,如果的确是猝死,再火化也不迟。”

“你简直就是放屁!”不知何时,老李头的儿子、制药厂副厂长李学工已站在他的身边,正满眼喷火地瞪着展飞。

“你——你怎么骂人!”展飞气得满脸通红。

“我就是要骂你,怎么了?”李学工手指着展飞的脸怒道,“你口口声声说我父亲死得可疑,你有什么证据?”

一见这边吵了起来,李学工的亲友都围了过来:“是啊,死人身上你都想动刀,你还有点人性没有?”

“我要对工作负责,我不能眼睁睁地放过疑点不去调查清楚。”虽然面对一大群怒气冲冲的亲属,展飞依然理直气壮,然而他的声音虽然很大,却依然淹没在一片谩骂声中。

“公安队伍里怎么会有你这么一号神经病,过会我找你们仝局好好反映一下,这公安你是不能做了。”李学工颤抖着手,指着展飞的鼻子。

此时,两名工人正推着放在架子车上的水晶棺往小门处走,展飞一急,立即冲破人群,赶到工人面前:“慢,这个老人的死亡有些蹊跷。”

两名工人一听吓了一跳,见这个穿着警服的民警一脸严肃,心里有些发虚,便停下了车子,拿眼神征求死者家属的意见。

“别听他的,他是个神经病,你们立即火化。”李树德的女儿李学文尖声叫道,“我是他女儿,我有权决定。”

火化工又要将尸体推走,却又一次被展飞拦了下来。

展飞紧盯着两名火化工,脸色依然严肃且阴冷:“我说过,这老人死因不明,你们要是火化了,就是销毁证据,就是帮助罪犯销毁证据。”

半个小时后,一个穿着警服,一脸冰冷的五十来岁男子走进了告别厅,他是西关分局局长仝新。

分局有七八个派出所,每个派出所都有二三十名干警,分局的各个科室也有一百来号人,对展飞这个刚来的小民警,仝新几乎没有印象。

局长仝新阴沉着脸走到展飞面前:“你是展飞?”

一见局长怒气冲冲地赶了过来,展飞心里有点发虚,急忙敬了个礼:“报告仝局,我是城西派出所治安民警展飞。”

“听说你过来阻止家属火化遗体,是吗?”

“仝局,您听我解释,这个老人死亡很可疑,因此在事情没有调查清楚之前,我让他们缓一缓。”

“你的疑点就是他倒地时,手上鞋下没有沾上沙土,是吗?”局长仝新逼视着这个刚入职不久的小民警。

“仝局,那只是疑点之一。”展飞又解释道,“还有一个疑点更重要,就是有一个女人打了 120 求救电话,说她看到诡巷里躺着一个 70 多岁的老人。仝局,你应该知道,夜晚诡巷里光线很暗,就算有个妇女看到巷子里躺着个人,她也不敢上前察看,更不会看清倒地者的年龄特征,而且,她在看到巷子的地上躺着个人后,她应该到附近的医院里喊人,完全没有必要舍近求远,跑到 500 多米外的公用电话亭去打 120 急救电话。”

听了展飞的疑点,仝新微微有些吃惊,他觉得眼前这个小民警说的不是没有道理,于是便把目光投向死者的儿子李学工。

李学工急忙解释:“我不管他发现了什么疑点,但我给父亲换衣服的时候,发现他身上没有任何外伤,不可能是被人害死的,况且他的手表和钱包都在,不可能遇到了抢劫的歹徒。”

“哼,被人害死一定会有外伤吗?如果是药物中毒之类的,你觉得就没有可能?”展飞一语双关,边仔细观察李学工兄妹的反应。

“你的意思是,他是被人下药毒死的了?”李学工依然手指着展飞,“被毒死的口鼻能不出血?简直是一派胡言。”

“所以尸体今天不能火化,必须好好检查。”展飞又对局长仝新说,“要是检查不出任何异常,我也就尽职了、就放心了。”

“胡说,你放心了,我们可就糟心了!”死者的几个亲属骂道。

……

正当告别厅里又开始第二轮吵闹时,国强带着吴丽莹也赶到了殡仪馆。

国强在接到展飞电话,说尸体即将火化后,便带着吴丽莹火急火燎地赶了过来。

分局长仝新在展飞和死者儿女的争执中,渐渐有些儿偏向了李学工兄妹俩,因为展飞的怀疑尽管有点道理,但他却 提供不了任何证据。

见国强也赶了过来,仝新心里一惊,他当然了解国强的底细,之前他就多次听老战友吴中勇夸奖过,国强刚入警队时侦破的那起王久堂连环残杀妇女案,他更是耳熟能详。

不久前西关分局刑警大队长王怀林遇袭,国强带着几名侦察员驻点在西关分局一个多月,和仝新很熟。

因此见到国强也赶了过来,仝新倒吸了一口冷气,他意识到,如果刚才他下令火化李树德的尸体,或许他的麻烦就大了。

展飞见国强终于赶了过来,如同见到了救星。

谁知国强比他还不通人情,一见面就说要将尸体解剖检查,这下又捅了马蜂窝,李学工兄妹俩及所有亲属的矛头立即对准了他。

“这警察更不是个东西,刚才那小警察只说要检查遗体,没想这个更是愣头青,一上来就要解剖……”

“大概他父母就被解剖过!”一个亲属嘀咕着。

“对,要解剖就解剖他自己的爹!”

乱哄哄的人群中忽然一声尖叫:“谁要解剖我跟他拼命……”

众人看去,尖叫的是李树德的女儿李学文,她激动之下,竟软软地瘫倒在地。

于是众人又七手八脚地扶起李学文,有人捶后背,有人掐人中,一时间告别厅里乱成了一锅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