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羞涩的阿珍,国强也有些难为情,便含糊其辞,不愿再分析。

然而阿珍的胃口却被吊了起来,依然追问他是如何知道阿珍已经怀孕的。

国强只好说:“第一,现场没有发现安全套,那东西用过后,他们总不可能带下山去扔掉吧?肯定会丢弃在附近,那东西过上十年也不会烂掉,可是我们在现场却没有发现。第二,怀孕对已婚的女人来说,是最幸福的事,但对未婚的女孩来说则是苦果,就算男人赶紧娶了她,她婚后六七个月就把孩子生下来,这在农村是很丢人的事;最不幸的结果是,肚子有了孩子后男人却抛弃了她,她要是去打胎,还得出示结婚证,最起码也得弄到单位和村里的介绍信,你让阿仪这个 20 来岁的打工妹到那去弄?这是导致她走上绝路的催化剂吧。第三,那天在现场,我发现阿仪的胸罩比较大,因此我判断她是个身材瘦小,但胸部却很丰满的女孩,后来阿华到她家去调查,她母亲说她的胸部很普通。那么问题来了,她既然胸部一般,她戴着大号的胸罩干什么?因此我才认为,她怀孕了,而且应该有四五个月了。”

阿珍惊道:“天啦,国队长,你连女人该戴多大的胸罩都知道吗?”

“嘿嘿,这,这是……”

国强一时竟找不到合适的说辞,他红着脸在猜测:“阿珍这是表扬我呢,还是猜疑我‘阅人无数’,私生活比较混乱?”

在山顶上又察看了半个小时,见没有任何发现,国强和阿珍便下了山,在李家大宅里还铁铲时,李老板硬是要留两人在家里吃饭,被国强和阿珍婉言谢绝了。

“公安同志,吃顿饭没有什么的啦,这两天我们全家都吃斋,你们也来尝尝的嘛!”

“李老板,我们还要去调查这起案子,没时间在您家里吃斋了!”阿珍说完,往门外走。

李老板跟出了院子,他一脸疑惑地问:“我听派出所的阿华说,这案子不是已经结了吗,你们还要调查什么东西的啦?”

阿珍一怔,她定睛看了看肥脸上堆满了笑容的李老板,脑子里忽然灵光一闪。

李老板依然满脸堆笑地问:“山上的女人不是自杀,难道是他杀吗?”

阿珍故作平静,她解释道:“自杀是定下的,我们刚才去山上,也就是找找看,看能不出多找点自杀的证据。”

“找到了吗?”李老板忙问。

阿珍怔怔地盯着李老板,忽然从小包里掏出用手帕包着的镇纸石,递到了李老板眼前。

李老板一怔,随后呵呵地笑道:“这里包的是什么东西?是刚刚在山上挖出来的吗?”

阿珍紧盯着李老板:“没事,你可以打开看看,看你认不认识。”

李老板忙摆着手往后退:“阿华说,你们公安的证据,我们老百姓是不能随便摸、随便看的。”

“你怎么知道这里面包的是证据?”阿珍的声音忽然大了起来。

听阿珍的口气不善,李老板愣了一下,随即脸色也难看起来:“我说你这是怎么了?难道你怀疑我与这山上的死鬼有什么牵连?”

“你不是信佛吗?”阿珍冷笑着说,“这上面也有一行佛语,所以想请你给瞧瞧。”

“信佛就和山上的女人有关系吗?”李老板朝阿珍嚷了起来,“你这是什么混账逻辑?”

阿珍也针锋相对:“怕是你不敢看吧?”

“你让我看什么我就得看什么,我必须听你的吗?”李老板的胖脸变成了黑紫色,狠狠地瞪着阿珍。

国强忙上前劝解:“李老板,其实阿珍没说你啥,就是想让你认认她手里的东西,没别的意思。”

“我不想看这脏东西,弄不好又得惹祸上身的啦!”李老板说完,冷哼了一声进了院子。

阿珍拉着国强,正想跟进院子里,只见李老板对一个挺着大肚子的二十多岁孕妇说,“阿敏,给我送客!”

回到车上,阿珍余怒未消,她拿出镇纸石递到国强手里:“国队长,我觉得这个李老板十分可疑。”

国强问:“你都发现什么了?”

“我刚才只是试探他一下,他就跳了起来,依我看,他这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或许他真的信佛,不敢看你手里的东西,觉得不吉利。”国强依然劝道。

阿珍指着镇纸石上烫金的隶书,念道:“佛光普照、福慧双收。这明摆着就是从寺庙里买来的,应该还是开过光的。你再看背面的一行小字:愿我最心爱的淑仪一生幸福美满,1987 年 10 月 8 日……”

“你觉得死者谭淑仪爱着的男人是李老板?”国强问。

“八成就是他啦!”阿珍的气消了一些,她说,“咱们这里是改革的前沿阵地,大多数老板挣到钱后,想的不是先富带后富,而是尽情地吃喝玩乐、花天酒地,能享受十分绝不享受九分。许多老板虽然五六十岁了,还在外面包养情人,有的还包养好几个,特别是那些长得水灵的打工妹子,他们总是千方百计拿钱引诱。我觉得阿仪就是被李老板包养的情人,她被李老板抛弃后,一时想不开,才到这山上来自杀,目的就是要恶心他,让他倒霉!”

国强心里一惊,因为在江滨,有钱的人极少,包养女孩这事,他虽听说过,但还没有接触过。

但国强还算冷静,因为死者被李老板包养,只是存在可能性,却没有任何可靠的证据。

国强于是问:“你有证据吗?”

“要是有确凿的证据,刚才就把他铐回支队了。”阿珍愤愤地说,“虽然没有直接证据,间接的证据我还是有的。第一,李老板迷信思想严重,他到寺庙里烧香拜佛时,买了这块镇纸石送给死者完全是存在可能的。第二,镇纸石后面刻的字,虽然是祝福阿仪一生幸福美满,但却没有落款,即赠送人的名字。李老板是有家室儿女的人,他不敢轻易把自己的名字和阿仪的名字刻在一起。第三,你一直说阿仪和男友阿海经常在山上眺望远方的都市,但我忽然发现,站在那棵桉树边,要是深秋和冬天,树叶凋落了,同样可以看到李老板的大宅院……”

听到这,国强忽然感到头皮一乍,他瞬间明白了一切。

阿珍继续说:“我的推理是这样的:死者谭淑仪之前确实爱过一个男孩,即山南省的打工仔阿海,并且一起在山顶上种下了那株桉树,还经常在那块大石头上偷尝禁果。但爱情往往是败给现实的。男孩 A 在眺望城市楼群时,幻想的是有朝一日在大州安家落户,娶阿仪为妻。阿仪看到的不仅是远处的城市,她更看到了山下的那座大宅院,相比远方的城市,山坡下的豪华宅院,不仅离她的物理距离近,离她的理想更近。或许她起初幻想过,自己将来也能住上这样的大宅院该有多幸福……但看得多了,某一天她忽然意识到,与其和身边的男孩幻想那些虚无缥缈的未来,不如玩点实在的——直接嫁给大宅院的主人!于是她想尽办法接近大宅院的主人李老板,最终成了他包养的情人。然而她这样一个 20 来岁的女孩,头脑毕竟很简单,李老板连名字都不愿和她的名字刻在一起,怎么会和原配离婚而娶她呢!接下来,他们的关系变得非常紧张,阿仪还发现自己怀了孕,绝望之下,她埋了镇纸石,自缢在了那棵桉树旁,她要让自己挂在那儿,一直瞪着那所大宅院,瞪着宅院里的那个毁了她一生的李老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