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婶领着老国一行三人攀上楼梯,进了贾宝强生前的房间后,老国小心地从台板上取出贾宝强和爷爷奶奶的那张合影,戴上老花镜仔细地打量起来。

周薇走到师傅身边,取出手机,调整好角度后照了几张。她见段婶摸着儿子的遗物,眼中透出无尽的衷伤,便拉着她的胳膊说:“段婶,其实宝强这一走,或许并不是坏事!”

“难道是好事?”段婶显得有些不快,两眼幽怨地看着周薇。

周薇连忙解释道:“段婶,您误会了!我是想告诉您,人去世后是会转世投胎的。”

“转世投胎我当然听说过!姑娘,你能掐还是会算?”

“嘿嘿!”周薇干笑了两声,她不想让段婶失望,便说,“算命我倒是不会,但我看的那些书比较多,所以了解一些。”

段婶虽然面色苍白憔悴,但听了周薇的话后还是来了兴致,她急忙问:“那你替咱家宝强算一下,他投哪去了?”段婶搓着双手,她紧盯着周薇,想从她的口中知道儿子的来生的下落。

周薇本想点到为止,她只想让段婶不要丧失生活的希望,然而当她见了段婶期盼的目光后,只得把谎言继续编下去,她说:“段婶,邓丽君您知道吗?就是台湾的女歌星,她四十多岁死在了泰国,后来投胎到了泰国一户人家,现在你在电视上就能看到这个泰国女孩,她和邓丽君长得一模一样,歌唱的声音也一模一样……”

“姑娘,还真有这回事?”段婶本不知道邓丽君为何人,更不知道那个泰国女孩是谁。但她宁愿信其有,不愿信其无。

周薇继续说:“据说这个泰国女孩在七八岁时,才第一次听到了邓丽君的歌,她在听了两三遍后,就能用咱们中国话唱了。而且唱得一模一样,如果闭着眼睛,还以为邓丽君又活了呢!”

段婶眉头舒展开来,她的眼中又浮出了希望:“姑娘,那你说说看咱家宝强投到了啥样人家去了?”

周薇只好说:“我只知道人死了并不是坏事,说不定会投个更好的人家。至于投到哪去了嘛——是投美国人肚里去了,还是投到了非洲,这我就不懂了!”

老国见周薇越说越歪,便对段婶说:“你别听她瞎说,都是因为人们思念故人,就编出个个转世投胎的故事来安慰自己。”

听了老国的话,段婶的脸上又蒙上了阴霾,她对周薇说:“小周警官,谢谢你的好意,儿子这一走,我这下半辈子已经不知道为啥活着了,我只是希望宝强能有个好的去处。他要是投个好人家,我也就活得踏实了。”

林可慧想到了自己曾经遭遇不幸的孩子,也伤感起来。

林可慧对老国说:“姗姗爸,你就忙你的案子吧,我们几个女人也就随便聊聊。”又对周薇说,“小周,转世投胎这事信则有、不信则无,既然段婶向你打听,你就说说看,错了对了都没人较真。”

周薇会意,她装着想了一会后,终于说:“段婶,人死了都会在五七之内投胎,她和英子是一天死的,他们俩活着时就相亲相爱,死了肯定也不会分开的。”

周薇打住了话题,因为她发现老国在瞪她。

林可慧连忙将老国拉到了隔壁房间。

周薇觉得作为一名警察,不宜用这种方式欺骗段婶,但段婶一直怔怔地看着她,半张着嘴等着她的下文,只好说:“他们既然不想分开,那肯定是一起投胎,要我看,他俩只能一齐投到一户人家,变成双胞胎,而且是一对龙凤胎。现在应该两三岁了吧!”

“真的?!”段婶喜出望外,“那我过些日子去医院打听打听,看谁家生了龙凤胎。”

“段婶,医院您就别去了,您想啊,全国那么多医院,您怎么能找得过来?况且就是找到了龙凤胎,您也认不出谁是您家宝强转世的啊!”

老国又找到了两张贾宝强爷爷的照片,其中一张就是他上次看到的一家人吃饭的照片。老国取出手机翻拍后终于说明了来意:“段婶,今天我们来,是想问一问老贾今年多大年纪了?”

“他呀,今年 47 了。”段婶说完,见周薇眨着疑惑的大眼睛,接着说:“咱农村人苦惯了,结婚也早,我和老贾同龄,咱们 20 岁就结了婚,21 岁生了宝强。咱们农村人下苦多,看着都比实际年龄大,老贾自己儿子没了音信后便中了风,在家躺了两年多,精神头差多了,这看起来,像是快要六十的人了。”

老国点了点头,在心里默默地算了一会后又问:“那宝强的爷爷是哪年去世的?他如果还在,今年应该多大了?”

“你是说宝强爷爷呀!我记得他 21 岁就生下宝强他爸了,如果不死,今年应该是 68 岁。”

老国问:“我上次看到宝强和他爷爷拍的一张照片,他爷爷右手食指少了一截,是怎么弄断的?”

老国终于问到了正题。

周薇见段婶疑惑地看着老国,就解释道:“段婶,师傅的意思是,如果宝强爷爷当时是劳动时手指弄断的,没准还能领到政府的赔偿金呢,现在不是有工伤赔偿这一说嘛。”

老国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周薇,这次他没有出声。

“哦,是这样啊,不过这工伤赔偿怕是拿不到了,我记得当初我嫁过来时,他爷爷的手指就少了一截,我后来问过婆婆,婆婆说他是上山砍柴时不小心砍掉的。”

老国问:“台板下有一张你们一家人一起吃饭的照片,你公公是用左手拿筷子,对不?”

“嗯,是的,刚过门那会,我总是觉得特别别扭。”

“但他干活是用右手,是吗?”老国继续问。

段婶想了想说:“国警官,您真神了,我一直以为他爷爷是左撇子,经您这么一提醒,我想起来了,他除了吃饭,别的都用右手呢,我当时还纳闷过,以为他爷爷是左右手都能使唤的人,听说这种人很聪明,是不?”

老国没有接茬,继续问她:“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和宝强奶奶当时的婚事差点黄了,是不?”

“国警官,刚才我以为小周姑娘是大仙,您是她师傅,原来您才是真正的大仙!”段婶来了兴致。

“我不是什么大仙,我只是个警察。”老国强调,“我是想,宝强他爷爷结婚前手指断了,宝强奶奶肯定不想再嫁给他了。”

“国警官,您就是大仙,我听宝强奶奶说,他俩是家里亲戚介绍后开始处对象的,原本他奶奶就不怎么乐意,嫌他爷爷没个手艺,又不想下苦,但经不住媒人撮合,后来快要结婚时,他手指又断了,宝强他奶奶就更不乐意了。但命就是命,这不,要是当初他俩不成一家子,又哪来宝强他爸、他姑,又怎么会有我这媳妇,我要是不嫁给宝强他爸,又怎么会生下宝强,再如今又怎么会摊上这事……”段婶叹了口气。

老贾拄着拐杖走了进来,见老国在问他父亲的事,心里有些不快:“国警官,您怎么有兴趣打听一个死人的事?这都走了四五年了。”

老国看了看老贾和段婶,终于说:“上次在宝强身底下发现的那具白骨,你们肯定听说了吧?”

“听说了,听说那是村里老施头他爹,失踪已经好几十年了。您打听这事,意思是——”老贾哆哆嗦嗦地看着老国。

老国搬来一张椅子,扶老贾坐在上面。然后说:“我不想瞒你们,你知道你父亲的手指是怎么断的吗?”

老贾脸色大变,他呆立了一会说:“就是在那山包上砍柴砍断的啊,这都好几十年前的事了,当时我爹我娘还没结婚呢!”

“那具白骨的主人施大富,他的肚子里有一根手指,我们怀疑是你父亲的。”老国定定地看着老贾,老贾被看得心里发毛。

“你是说我父亲的手指被老施头他爹咬下来,还被他吃了?”老贾一脸惊恐地问。

段婶接上话茬问:“小周警官,这事过去几十年了,我们还能找老施头家要赔偿么?”

“如果我们最终证实那具白骨肚里的手指就是你父亲的,这就不是赔偿的问题了。”老国说。

段婶皱着眉头问:“为啥不能赔偿,人家都说父债子还,他父亲伤了人,儿子老施头就应该担着。”

老国说:“如果要父债子还,那也是你们赔给老施头才对。”

段婶变了脸色,不悦地说:“国警官,您这话不在理,我公公手指被老施头他爹咬掉了,难不成我们还得赔他医牙的钱?”

“那你得弄清楚他为什么咬你公公手指?”老国也有些不悦。

老贾越来越感觉话味不对,脸色开始难看起来:“国警官,你有话就直说。”

“老贾,我本来也没准备和你兜圈子,那截手指我们正在进行鉴定,如果确实是你父亲的,那说明你父亲有杀害老施头他爹的重大嫌疑。”

“你说啥?我爹是杀人犯?”老贾气得浑身颤抖,撑着拐杖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你简直是血口喷人,连死人都缠着不放,给我出去,你们都给我滚出去,我家不欢迎你们。”老贾举起拐杖要打,却站立不稳,一个踉跄摔在了地上。

门外躺着的土狗惊了起来,站在院子里冲老国一行汪汪吠叫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