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此次调查有了很大收获,基本确定了贾宝强的爷爷贾德才就是白骨案的凶手,但老国、周薇和林可慧并不开心。

一行人开上车,往城里驶去。

“师傅,我觉得贾德才虽然可恨,但老贾和段婶老年丧子,还是挺可怜的。”

林可慧长叹一声道:“是啊,人活着是因为有希望,一旦希望破灭了,人就成了行尸走肉了。”

“师傅,您刚才不应该阻止我。我那纯粹是好意,尽管投胎转世这事没有被科学证实,但可以给段婶希望,让她有个盼头。您这一说,人家往后的日子还不是要坐吃等死?”显然,周薇对老国刚才的态度心生不满。

副驾上的老国回过头,对周薇说:“作为一名警察,我们不仅不能讲迷信,更不能隐瞒我们的意图,这是纪律,也是诚实守信,让群众知道我们的话中没有任何水分、没有任何虚构。一就是一,二就是二,只有这样群众才会真正地信赖我们。”

“师傅,我觉得我是善意的欺骗!”周薇辩解道。

“实事求是,告诉他们实情,这才是真正的善良。”老国说。

周薇一脸委屈,她噘着嘴道:“可是你的实事求是,却被人家赶出来了,好丢人!”

“想做一名警察,这点委屈你都受不了吗?”老国问。

林可慧见师徒俩争执不下,她岔开了话题:“姗姗爸,我有个疑问,贾德才在砍柴时砍掉自己的手指不是没有可能啊!”

老国说:“贾德才是右利手,不是左撇子,这问题我等会再分析。右利手砍柴时肯定是右手握着柴刀,左手抓着柴,就算不小心砍到了手指,也应该是砍掉了左手食指,而贾德才断掉的可是右手食指。”

“在一家人一起吃饭的那张照片上,贾德才是左手拿筷子的,要是一般人,肯定以为他天生就是左撇子,可是您是怎么判断出,他断指之前不是左撇子的呢?”林可慧问。

“右利手的人都不希望右手被束缚或处于不利于动作的位置。在贾德才和老伴带着孙子的那张照片上,老伴是站在他左手位置的。”

老国的话引起了周薇的好奇,她心情也逐渐好了起来,便问:“师傅,您刚才的话我不明白,为什么右利手的人不喜欢别人站在他的右边呢?”

“站在他的右边,会挡着他有利的右手,致使右手活动受限。这是动物的一种本能,任何动物都是在大自然残酷的争斗中进化出来的,都保存着最原始的防范本能。一是绝不会把最脆弱的部位暴露在他不信任的对手面前,二是把最有利的武器对准他认为的敌人。”老国说,“我看的书少,这都是我对生活的经验之谈。”

“姗姗爸说得对极了,我以前养过一只猫,我怕它乱抓东西,就给它做了四只小脚套,没想到套上后它就烦躁不安。原来是这个道理。”

“这是为啥呢?”周薇不甚明白。

林可慧回过头对周薇笑道:“你师傅刚才不是说嘛,把最脆弱的地方藏起来,把最锋利最有力的地方露出来,这是动物的本能嘛。猫最有力的武器就是它的爪子,被你包起来了,它能不急、能不烦躁?!”

周薇终于明白了,她问:“师傅,您的意思是,在拍照时,由于照相馆环境陌生和对摄影师的不信任,最起码他和摄影师不是熟人,因此贾德才本能地站在了老伴的右边,把他有利的右手空出来,随时准备战斗,随时准备给摄影师来一拳。师傅,我说的对吗?”周薇笑着问老国。

“意思对了。”老国说,“人是经过社会化的,就算摄影师让贾德才不满,也不至于就要给他来一拳。人是从动物进化来的,尽管经过了社会化,但他的潜意识中始终保持着动物的本能,在陌生的、让行为人感到有压力的地方,他出于本能,会把有力的那只手空出来,这样做心里会感到踏实一些、舒适一些。”

“这是行为心理学的范畴,姗姗爸好厉害,无师自通啊!”林可慧赞道。

周薇想了想说:“师傅,好像也不尽然,比如说两个谈恋爱的男女走在一起,他们都是右利手,男的走在左边,他的右手空出来了,可是女方右手却被男人遮挡限制了,这又怎么解释呢?”

老国说:“这就对了,男人的思维是外向的,他更多地关注周围的环境,防范别人的袭击是他无意识中的本能,所以他右手要空出来。而对女人而言,她的思维是内向的,特别是热恋中的女人,身边的男人就是她的整个世界,用右手挽着她心爱的男人,她的心里才会更踏实,所以你对面走来的恋人,绝大部分都是男人走在左边、女人走在右边。人们常说的男左女右就是这个道理。”

“哈哈,师傅,您对爱情还蛮精通的啊,连恋人走路该怎么走您都一清二楚,要是有人喜欢你,你能一下就看出来么?”周薇一高兴就忘乎所以,说完后她才感到林可慧就在身边,于是捂着嘴干咳了两声。

“差点坏了大事——”老国忽然说,“慧姐,你到前面下高速,再调过头回林下村。”

一个小时后,林可慧开着车,载着老国师徒俩又出现在林下村的村道上。

刚刚在回程的途中,老国忽然意识到,凶手并非只有贾德才一人,贾德才最少有一至两名同谋。

“师傅,看您一直在思考,我没有打搅您,您说贾德才还有同党,您是怎么知道的?”周薇问。

老国又思考了一会终于说:“死者施大富身高 1 米 82,死亡时 41 岁,正值壮年,而且他当过兵、上过战场、肌肉发达,凶手贾德才瘦小枯干,身高不足 1 米 65,作案时只有 19 岁,按当时的营养条件,还没有发育成熟。刚才我们的对话让我忽然意识到,凶手一个人怎么能杀死受害人?他肯定还有帮凶,或者他是别人的帮凶。”

“那就不能在受害人不在意的时候,忽然给他一刀?或者来一棒子?”周薇喜欢做相反的假设,她觉得这样学到的知识才更透彻。

“你要看到种树的人。”老国在副驾上回过头说。

“师傅,不是没有这种可能啊!”

老国说:“如果给了受害人一棒子,必须要打中头部才能将其制服,接着才可能捆绑住受害人,可是经过法医鉴定,受害人的头骨没有任何伤痕,这就说明受害人的头部没有遭受重创。”

“那如果凶手打中受害人身体的其他部位,比如打断了受害人的肋骨或一只手臂,昨天我们在解剖室不是看过他的断骨了嘛!”

“那他仍然不是受害人的对手,受害人仅一只手,完全可以将凶手制服。”老国说。

“如果贾德才是乘受害人不在意时,忽然给了他一刀呢?”周薇继续假设。

“除了晚上从背后下刀,而且这一刀必须要准确无误地扎到心脏上,倘若稍有偏差,就会伤到肋骨。我刚才已经分析过,人在夜晚走路时,有很强的防范本能,况且死者上过战场,他还有战士的本能,基本没有可能会让他人悄悄摸到他身后忽然下刀。综合以上两点,你所认为的被人持刀偷袭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周薇忽然想起看过的一部恐怖电影,上面的凶手一刀划断受害人颈动脉、鲜血喷涌而出的镜头。她又问师傅,“您看有没有这种可能,既然不能一刀准确无误地扎进受害人的心脏,那有没有可能趁受害人不在意,凶手一刀割断死者的颈动脉呢?我觉得这种方式下手比较容易。我要是凶手,想杀掉人高马大施大富,可能会选择这种方式。”

“你说的确实是一种快速有效的杀人方式,在受害人骨骼上也不会留下痕迹,但我问你,你既然一刀割断了受害人的颈动脉,你为什么还要把他捆绑起来呢?”

周薇张了张口,无言以对。

“姗姗爸分析得很有道理,我们刚才怎么就没想到呢?”林可慧说,“依我看,嫌疑人贾德才肯定有同伙,他们先制服了受害人,将其捆绑后再进行殴打,并打断了受害人手臂和肋骨,最后可能是给了受害人一刀,刺中心脏或导致受害人失血致死。”

“嗯。”老国点了点头,忽然又摇摇头,“如果贾德才有两三个同伙,按施大富的体格,对付起来也不在话下,就算贾德才的同伙也很强壮,起码他们要扭打好一阵才能得手、才能绑住受害人的双手。”

“师傅,所以这次回来,我们要走访死者的子女,了解他们的父亲生前有没有仇人,是么?”

“薇薇,你的意思是施大富死于仇杀?”

“是啊。师傅说,谋杀有四种动机,分别是仇杀、情杀、奸杀和侵财,那时家家穷得揭不开锅,侵财杀人的动机可能性极小。情杀的可能也可以排除,因为我们已经基本确定凶手就是贾德才,他和死者同为男性,而且年龄相差 21 岁,根据侦察员前期的调查,死者作风正派,没有奸情。如果不是仇杀,就只剩下奸杀了,难道五大三粗的施大富死于奸杀?”周薇笑了起来。

“我看还有另一种可能。”林可慧说。

“另外一种可能?”老国来了兴趣,他不解地问。

“虐杀!”林可慧道。

“虐杀——”周薇笑道,“林姨,虐杀是一种杀人手段,是比喻凶手杀人的方式特别残忍,不是我们刚才所说的犯罪动机。

老国办了几十年案子,当然知道虐杀不是杀人动机。但看林可慧言之凿凿的样子,便等她的下文。

周薇接过话说:“林姨,我懂了,如果说虐杀是作案动机,那么凶手肯定很变态,以杀人为乐。”

林可慧沉思了片刻,还是摇了摇头,将车拐进了林下村村委会院子:“到了,我们下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