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几天,康剑伟像人间蒸发一般,再也没有了踪迹。尽管专案组向全国各地发出了协查通报,各区派出所也进行暂住人口大排查,交管局的二十多名图侦人员也是全天 24 小时守候在监控室,但仍然杳无音讯。
这几天来,老国吃不好睡不安,人也明显瘦了一圈,可他绞尽脑汁,仍然想不出康剑伟究竟会藏身何处。正在此时,江口区刑警大队长刘大群打来电话,希望老国继续参与调查白骨案。
老国这才想起,四十八年前施大富被害案虽然有了眉目,但这些日子忙于抓捕康剑伟,把这事都给忙忘了。正当他拿起手机,想把周薇叫过来时,周薇一脸兴奋地推开了专案组办公室的门。
“师傅,前方传来重磅消息,嫌疑人我替你找到了!”
老国一脸疑惑:“你找到谁了,是康剑伟吗?”
周薇有些尴尬地笑道:“几百号警察都找不到,我上哪去找?我说的是白骨案的嫌疑人,您之前怀疑的小超市老板老王头——王功成,我有他证据了。”
“是嘛,你去查他了,还查到了证据?!”老国显然怀疑这个仅跟了他三个多月女徒弟的能力。
“师傅,您不相信我?”周薇歪着头,一脸得意地问。
“刚才江口区刘队打我电话,要我去一趟,你来得正好,我们现在就出发,到车上你再给我讲讲具体情况。”
“那要带上林姨,是前几天我让她陪着一起去的,她也有一份功劳。”
老国忽然想起,自从几天前找到了康剑伟作案现场后,他就一直没有见过林可慧,只是前两天接到林可慧的一个电话,让他注意休息保护身体,之后就再没联系过。
想到这些日子以来,林可慧温柔和善的眼神,总让他想起当年与吴丽莹恋爱的感觉,但似乎又不一样。林可慧对自己的关心和包容,更像是别人所说的母爱,但老国在孤独院长大,他无法辨别母爱和爱情的差异。他忽然感到心底涌动着一种异样的东西,甜蜜却又酸涩、心里空落落地难受。
接到林可慧,一行三人驱车赶往江口区刑警大队。
上了高速,老国终于想起了此行的目的,他问周薇:“刚才你说已经调查到了嫌疑人,他是小超市的王功成吗?”
“当然是他。”周薇说,“其实他是您以前就调查到的,我只不过进一步确定了他是凶手而已。”
“哦,你是怎么做到的?”老国有些着急。
林可慧道:“姗姗爸,小周说了你可别怪她哦!”
周薇看了看老国,终于说:“您老说我相信迷信,但关键时候,迷信也可以帮助我们破案。”
“迷信——”老国不解其意。
“是啊,师傅,还记得我跟您说过鬼火是游走的冤魂之类的话么?您可以不信迷信,但信的人心里就会有鬼,比如四十八年前杀害施大富的嫌疑人老王头,他是七十多岁的老人,只要他相信就好办了。”
周薇的话让老国一头雾水:“你就直说了吧,别拐弯抹角。”
周薇看了看林可慧说:“前天我让林姨陪我一起到林下村来了一趟,我们让村干部小李配合,在老王头面前吓了他一通,结果他上钩了。”
林可慧接着说:“周薇和我装扮成开发公司的人,想拿荒楼的那块地。在小超市,小李对我们说这块地闹鬼,这几天有人天天晚上看到有鬼火飘来飘去、还听到男人的哭声,要我们先找大师来做场法事。老王头一听就紧张了。”
周薇说:“师傅,您别批评我,我跟您说个真事,这是实验证实的,您不得不信。”
“实验证实的?那你说说看。”
周薇说:“外国科学家做了这样一个实验,他们在抢救室上方的无影灯上放一个小物件,比如说放个火机、放盒口香糖之类的,躺在抢救**的人当然是看不到这个小物件的。可是刚刚死亡又被抢救过来的人,实验者问他们上面放着什么,他们绝大多数都回答出来了。”
“这是为什么?他们躺在**根本看不到无影灯上面的东西啊?”老国十分惊讶,却又猜不出答案。
周薇说:“这些死了又被救过来的人回忆说,他们不仅看到了无影灯上方的东西,还看到下方一群医务人员围着他的身体在忙碌。”
“这就奇怪了,怎么会?”老国仍不明白。
“说明人是有灵魂的。人在死亡时,灵魂是一个你看不到的东西,它从身体里飘出来,浮到了半空,所以它能看到无影灯上面的东西,还能看到下方的医务人员正在抢救自己。”周薇说,“这个实验证明灵魂是真实存在的。”
“网上瞎传的?还是真有科学家做过?”老国仍不愿相信,“下次我找医生朋友试验一下,如果真有死而复生的人说出无影灯上的东西,我就相信。”
林可慧说:“姗姗爸,你信不信不重要,就林下的白骨案来说,只要老王头相信荒楼在闹鬼就行了。”
“师傅,村干部小李早上打电话给我,说老王头家和小超市的外面都贴上了驱鬼的符咒,这下您相信他是真凶了吧?”
老国静静地看着窗外,他沉思了半晌后终于问:“我相信你的话,但他和贾德才的作案动机是什么?那时人人家里都缺吃少穿,因盗抢杀人显然不太可能。如果说仅仅因为死者扣了王功成的工分,他就怀恨在心而杀人,显然牵强。”
老国念叨着:“动机、动机到底是什么?”
“姗姗爸,我上次一直说,他们的动机是虐杀。你不相信,你说没有这种动机。”林可慧道。
“如果说虐杀的案子,一般都是凶手与受害人之间有深仇大恨,老王头当年对死者有这么大的仇恨吗?如果有,这个深仇大恨又是什么?受害人的儿女怎么没有提到?”
“姗姗爸,四十八年前,那时是一个特殊的年代,你当时还很小,不记事。”
“你说的特殊年代我懂。”老国说。
“现在套用您常说的一句话——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林可慧笑了起来,“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老王头和被咬掉手指的贾德才因为被扣掉了工分而怀恨在心,当晚他俩躲在牛房外,等开会的社员结束散场后,他们闯进牛房,一人用枪指着身强力壮的队长施大富,另一人把施大富的双手反绑起来,他们的借口肯定是,施大富破坏民兵训练,是别有用心的坏分子或美蒋特务,要批斗他。施大富当然不服,于是遭到了两人的残酷殴打。他们在打断了施大富的肋骨和桡骨后,施大富依然不愿就范。施大富是当过兵的,有血性,哪能受得这样的屈辱,于是一口咬掉了贾德才的食指,并吞咽到肚里。王功成和贾德才见他竟然反抗,还咬断贾德才的手指,一怒之下,可能用刺刀捅在施大富的颈部或肚子上,导致其失血而死。他们当时只是一时冲动,一看死了人,非常害怕,就将死者拖到田里埋了。一转眼四十多年过去了,三年前这里建起了小楼,建楼过程中又意外地闹出了其他命案。”
“哇,林姨,您太厉害了,比师傅分析得还要精彩,连细节都说的很清楚。”周薇一脸惊讶。
“哪能跟你师傅比,我这是侦破小说看多了,再结合你们调查到的结果,所以当小说来讲了,你们也就听听而已,别当真,否则干扰了你们的办案思路。”
老国默默地听着。林可慧刚才的推理,虽然故事性很强,感觉虚构的成分太多,但他一时却找不到否定的理由。特别是她所说的“虐杀”,在那特殊的年代,确实可以算做一种特殊的杀人动机。
说话间,车子已驶下高速,老国说:“暂时不去分局了,我们先到林下看一看。”
高速出口离林下村还有半个小时车程,见几人无话可说,周薇打开了车上的音响,惆怅的歌声便在车内飘**开来。这是一首怀旧民谣——《老城故事》。
……
这里的老人依旧守在老地方
老街坊依然淳朴善良
这里没有外面的世界光彩夺目
他却值得我用尽一身回顾
村委会的大喇叭不再响起
那个红领巾少年不知去向哪里
……
“停、停——”老国忽然说,“把刚才的歌重新放一遍。
周薇不知老国的用意,她又按下了重新播放键。老国默默地听完,没再出声。
按照先前电话的约定,小李已经等在了村委会,周薇将车停下后,小李上了车。他带着老国一行人赶往当年的民兵营长、现小超市老板老王头的家中。
车在老王头家的门前停下后,小李指着院门上的一面八卦镜说:“两位警官,你们看,这是老王头昨天找镇上的老于头给装上去的,老于头这辈子一直装神弄鬼跳大神,只不过这些年群众觉悟提高了,他也就逐渐没有市场了。我想,他家的小楼上肯定还有这类东西。走,我带你们进院子看看。”
小李领着老国和周薇来到老王头家的院门前。小李敲了几下门,一个五十来岁的妇女打开了门,她是老王头的儿媳。
小李介绍说:“这是我们镇上的干部,到咱村来调查咱农民的收入情况。”说完,领着老国和周薇进了院子。
“吭、吭——”,周薇正向院内张望着,两张大白鹅低昂着脑袋、扑闪着翅膀向她冲来,周薇惊叫一声躲在老国身后。老国也没料到院子里还有这玩意,一闪身,一手一个,紧紧抓住两只大白鹅修长的脖子,将其扔出了院外。
老王头的儿媳说:“几位领导别介意,孩子他爷爷不知是怎么了,昨天花了好几百块买了这两只东西,昨夜叫唤了大半宿,吵得大人孩子觉都没睡好。”
“听说鹅能辟邪!”林可慧冒出了一句。
老国没有出声,他一眼看到,楼房大门上也贴着一面八卦镜,下方还悬挂着一柄一尺来长的木剑,在大门两侧的窗子上,都贴着黄底红字、谁也不认识的驱鬼符。
周薇走过去问:“这是啥东西?”
老王头的儿媳道:“孩子他爷爷昨天让人来弄的,谁知道是啥东西呢!神神叨叨的,还在院子里喷了几口仙水。”
周薇用手机拍下照片、问了几句王家的收入情况后,一行人又上了车,赶往老王头的小超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