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老王小超市时，老国忽然问小李：“你们村有没有一个七十来岁，年轻时就会些电工手艺的人？”
小李想了一会后说：“这样的人很多，咱农村人请不起专业电工，许多有点文化的人遇到家里拉线装灯，都自己弄。”
老国说：“这个人应该在村委会里干过活，或者在镇上农电部门干过临时工，年轻时候的身份是农民，后来也许到单位干过，但不会是正式工。”
“您这一提醒我倒是想起了一个人，他之前在镇上开了家电器修理店，这几年大家都有钱了，电器坏了绝大多数人家直接扔了，很少有人送去修理。他没了生意就关店回家了，听老辈人讲，他以前在村里干过电工……”
“他叫什么名字？住在哪？”老国打断了小李的话。
“他叫施天彪，住在四组，怎么，他也可疑？”
“这个我们暂时不便透露，现在就带我们去施天彪家看看。”老国说。
在小李指引下，周薇驾着车，在村道上绕了几个弯，十多分钟后，来到一座陈旧的小楼前。
小李往院门上一看，立即惊讶起来：“国警官，您真神了，他家也有。”
老国点了点头，冷笑一声没有出声。
这次小李一个人下车，敲门进去几分钟后又回到了车上，他一脸兴奋地拿出手机，翻出刚才拍下来的照片给老国看。
原来，施天彪家的楼门和窗子上，也挂着桃木剑和驱鬼符。
这次，老国直接去了村口老王头的小超市，老国借口买烟，进去后四下看了看，两分钟后就回到车上，他直接给江口分局的刘大群打去了电话：“刘队，带上五六个兄弟，开两辆车，现在就到林下村带人。”
“国指挥，您说要带谁？”显然，刘大群还不知道老国已经锁定了白骨案的嫌疑人。
“我在村口等你，到了你就知道了。”老国挂断了电话。
一个小时后，王功成和施天彪被带进了江口分局刑警大队预审室。又过了一个小时，审讯施天彪的预审员来到了老国所在的会议室。
“国指挥，施天彪招了。”
与林可慧推理的基本相似——案发当年的春节，生产队杀了两口猪，王功成仗着自己是大队的民兵营长，私下找到施大富，想让对方多分些肥肉给他，这让施大富很生气。生产队里一百多户人家，谁不想要肥肉？被施大富断然拒绝后，王功成一直怀恨在心，总想找理由押他上台，斗他几场，然而施大富人缘极好，一直未能得逞。
王功成的表弟贾德才因为好吃懒做，一个月上不了几天工，工分自然就少。 当年八月， 他就借口民兵训练多，想让施大富补上工分，没想到还是被断然拒绝了。事发前几天，电工施天彪因偷了生产队六七个玉米棒，被施大富当场从裤腰里搜出来，不仅被狠狠地骂了一通，全家还被扣了五斤口粮，因而他也对施大富怀恨在心。
施天彪和贾德才都是大队的民兵，天天像两只跟屁虫，跟在营长王功成身后得瑟。几人都对施大富不满，他们一合计，决定以破破坏生产为借口，整一整施大富。
当天晚上开会结束后，他们在途中截住了独自回家的施大富，王功成和贾德才拿着两支枪指着施大富，施天彪用准备好一截电线将施大富的双手反绑，三人推推搡搡，将其带往大队部，准备第二天上午召开声讨大会。
然而性格暴躁刚烈的施大富虽然被捆住双手，但丝毫没把他们三人放在眼里。在前往大队部的途中，施大富扬言在第二天的会上揭发王功成、施天彪和贾德才好吃懒做、占集体便宜的事。
恼羞成怒中，王功成对着施大富肋骨就是一枪托，施大富惨叫一声倒地。王功成仍不解气，又对着施大富被绑着的胳膊狠狠踩了一脚。
施大富仍未妥协，他想站起来反抗，被王功成按在地上一顿拳打脚踢后，施大富边呻吟，边大骂对方。这时一贯胆小怕事的贾德才仗着表哥的气势，一手揪住施大富的头发，另一只手抠住施大富的嘴，不让他大声叫骂。没想到暴怒的施大富一口咬下了他半截食指。
见表弟惨叫不止，施大富把断指吞到肚子里，情急之下，王功成一刺刀扎进了施大富的脖颈里……
冷静下来后，王功成一行三人见死了人，又悔又怕，几人一商量，就从家里拿来农具，乘着天黑，把施大富的尸体抬到没人的田里，挖个坑埋了。
……
此时，负责审讯王功成的预审员兴奋地推开了门，他对老国和刘大群说：“见同伙施天彪招了，王功成只好也招了。”
见发生在自己辖区的几宗大案全部尘埃落定，刘大群十分开心：“国指挥，虽然我们找不到他们杀人的任何证据，但俩人的口供完全一致，我看完全可以定案。”
老国忽然想起那截断指，于是给吴丽莹打去电话。
吴丽莹在电话中说：“前天刑侦总局的报告就发过来了，我给你打过电话，准备让人送给你，但你一直在追踪 8.8 案的嫌疑人，就缓了两天。”
老国忙问：“是什么结果？”
“断指的那两个指节埋在地下太久，DNA 无法做出来了！”
老国一听泄了气。
这两块指骨可是这个案子唯一的、也是最重要的证据。眼下，不管是前期的侦察，还是后期法庭的审理，都是“重证据轻口供”，仅凭王功成和施天彪的口供，这个案子很难定案。
“还能有其他办法鉴定吗？”老国忧心忡忡地问。
其实他知道，国家刑侦总局都无法鉴定，其他省市级刑侦机构更不用说了。
“不过，虽然没有鉴定出 DNA，但 Y 染色体还是鉴定出来了。不知对这个案子是否有帮助？”
“好，太好了，你过会就把这份报告传给我。”老国又兴奋起来。
林可慧见自己一直陪同老国和周薇调查的白骨案终于大功告成，也十分兴奋。但她刚才听老国在电话中说到“Y”染色体，于是不解地问：“Y 染色体也能定案？”
周薇解释说：“林姨，是这样的。人类的 DNA 中，男人的染色体是 XY，女人的染色体是 XX，这您听说过吧？”
林可慧点点头道：“这我是知道的。”
周薇接着说：“人类的细胞在分裂成生殖细胞的过程中，导致男人的**有两种，一种带 X 染色体的，另一种是带 Y 染色体的。女人的细胞中由于本身只有 X 染色体，因此在分裂为卵子的过程中，都是带 X 染色体的。如果是带 Y 染色体的**和卵子相结合，受精卵就是 XY，生下的就是男孩，如果带 X 染色体的**和卵子相结合，受精卵是 XX，生下的就是女孩。”
“那你们查出了 Y 染色体，对这个案子有帮助吗？”
“帮助可大了。”周薇道：“因为 Y 染色体只有一条，因此儿子的染色体肯定是和父亲是一模一样的，儿子将来又把这条唯一的 Y 染色体遗传给他的儿子，因此孙子的 Y 染色体和父亲、爷爷的 Y 染色体都是一样的。就算过了十代、一百代，这条 Y 染色体还是老祖宗的那一条，不会有太多的变异。您听说过吗，在欧洲有好几万成吉思汗的子孙，以前我还以为是有人瞎说的，后来在大学学了遗传学才知道，通过这条唯一的 Y 染色体，完全可以确定谁是成吉思汗的子孙。”
“去年媒体上报道，说甘肃白银的连环凶杀案，凶手好像也是用这方法抓到的吧？”
“是的。”周薇说，“1988 年至 2002 年的 14 年间，甘肃白银市连续发生了 9 起连环强奸杀人案，另外在包头也发生了 2 起，凶手采取尾随盯梢后闯入女子的居住地，杀死了 11 名女性，其中年龄最小的才 8 岁。经过刑侦专家对犯罪现场及凶手的作案手法分析，这 11 起案件均为同一名凶手所为。这是解放后在全国发生的最重大、性质最恶劣的连环杀人案。凶手不仅强奸杀害受害人，还割下部分受害人的某些器官和其他人体组织，因为受到当时的技术限制，尽管提取到了嫌疑人的精液，但只能做出血型，无法锁定嫌疑人。”
“那后来就是通过 Y 染色体抓到凶手的吗？”
“是的。后来有了 DNA 技术，技术人员从保存的嫌疑人精液中做出了 DNA，由于没有嫌疑对象，当然无法进行 DNA 比对。与此同时，技术人员还做出了 Y 染色体，在一次比对中，技术人员发现这条 Y 染色体与一名受贿被判刑的高某相同，但 DNA 不同。于是警方认定，白银连环奸杀案的凶手虽然不是受贿的高某，但肯定是高某家族中的某一名男子，后来经过对高氏家族中所有适龄男子的 DNA 检测，终于抓获了销声匿迹长达 15 年的凶手高承勇。”
林可慧兴奋道：“这下我懂了，根据白骨案中断指的 Y 染色体，我们可以锁定凶手是贾德才家族中的人，再查这个家族中断指的人，并结合王功成和施天彪的口供，完全可以认定贾德才就是凶手之一。”
“林姨真聪明！”周薇微笑着看着林可慧。
林可慧想了想又问：“姗姗爸，您是怎么发现电工施天彪也是凶手的呢？”
老国说：“我们当初在检验白骨的时候，发现了捆绑死者双手的不是一般的绳索，而是电线。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证据。据我了解，当时不仅林下村，全国农村都还没有通电，捆绑受害人的电线从哪里来？刚才在来林下的路上，那首歌给了我启发。”
周薇不解地问：“就是您让我重新放一遍的《老城故事》？”
“嗯，那首歌中有一句歌词，‘村委会有大喇叭不再响起’。这句歌词让我忽然意识到，尽管当年林下农民家没有通电，但村委会是有电的，有高音喇叭每天都在宣传国家的方针政策。”
“师傅，我懂了，那个年代能弄到电线的人，电工肯定是首当其冲。”
“你分析的‘鬼在心中’也功不可没啊！”老国对周薇赞许地点点头。
刚刚破获了 48 年前的凶杀埋尸案，几个人都十分高兴。
正交谈中，郭斌给老国打来了电话。接通后，郭斌在电话中急促地问：“师傅，您在哪？康剑伟出现了，被我们的人脸监控系统识别出来了。”
“什么，康剑伟终于露面了？”老国兴奋地站起身，“你们在哪？我这就赶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