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庙上村几乎都是清一色地坑式窑院。

时间邻近傍晚,一堆一堆树冠下面的平地上,升起了一道又一道炊烟。烟树迷茫的村子显得那么安静。

顺着炊烟升起的地方走过去,一个巨大的地坑呈现在眼前。地坑里窑洞相连,院中间一株绿冠如盖的大树高高撑起。小鸡在院子里觅食,小孩子趴在窑洞窗口望着头顶雨丝飘洒的天空,女主人坐在门口做着手中的针线活。

沿着从地下通向地面的通道走进一户人家的窑院,年轻媳妇正在偏窑的厨房里做饭,一位白髯齐胸的老人坐在主窑门口,悠闲地抽烟。古朴的炕桌炕柜,摆在地上的瓦缸瓦罐,被经年烟火熏燎得黑黝黝的窑壁,突然让我回到了男耕女织,其乐融融的古代。

外边冷雨浸人,窑院里却暖意融融。

一个人从生到死,都生活在这浩荡黄土下面,也许是最踏实不过的了--如果除去清贫和艰辛,这样的一生,应该是最完美的一生。

老人告诉我,他家几代人都住在这座窑院里。在当地,建窑院和儿女婚娶一样,是一件非常隆重的大事。在什么地方开天井,主窑在什么方位,偏窑在什么方位,都要请风水先生根据四周地形地貌,按照八卦和男性窑主人的属相来选定。

洞栖穴居的日子,曾经伴随了人类很多年。特别是秦岭以北的黄土山塬,至今都可以看到各式各样的窑洞。但以陕县西张镇为中心的天井式窑院,好像更接近原始时代人们掘地为穴的历史。

1956年三门峡水库开工前,考古工作者在对设计库区范围文物进行挖掘时发现的庙底沟仰韶文化原始氏族村落遗址,原始人就住在方形半地穴式的房子里。西张村镇距古陕州庙底沟不远,而且这里深厚的黄土又适于开掘窑洞,所以在我看来,以庙上村为代表的天井式窑院,其实就是一直从远古时代沿续至今的古代仰韶人地穴式居住方式的继续。而且在仰韶村之后,地处关中与中原交替地带的三门峡境内,一直就是华夏民族活动的中心区域。在多少年沧桑岁月中,原始人先住在半地穴式房屋里,后来为了寻求更安逸的生活,就有人掘地为院,凿崖为室,就有了这种历经数千年历史的天井窑院。

那么,这些至今居住在窑院里的人们血脉里,是不是还流淌着仰韶人的血液呢?因为真正的历史,在转化成一种意识的时候,往往早已失去了它原来的汁液。所以要寻找历史的真实情状,最可靠的办法,就是从物质世界里去发现过去留下来的种种印记和痕迹。

离开庙上村的时候,天色已经转向晦暗。从村头的玉米地一转弯,那袅袅的炊烟和从地坑里升起的绿色树冠,便消失在地平线上了。

几天以后,我从陕西潼关给我供职的《天水日报》上开辟的《沿着秦岭东行》专栏,发去了进入三门峡以来的第一篇新闻稿